万嬷嬷瞧见四小姐从外面回来，脸上虽堆着笑，声音却带着几分不屑。
“四小姐回来了，老奴奉夫人之命，来给四小姐送些衣裳首饰。”
“夫人说了，四小姐刚回府，又得了嫡女的身份，可不能穿得太过寒酸，惹人笑话。”
她又指着面前的四个丫鬟:“这些是夫人特意给四小姐送来的丫鬟，动作麻利的很，日后便能贴身伺候四小姐。”
“等晚些，夫人再挑几个粗使丫鬟给四小姐放在院子里使唤。”
丫鬟朝人福了福身。
万嬷嬷笑笑。
她明显看得出来夫人对四小姐不冷不热，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周嬷嬷一死，她便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帮夫人料理家宅琐事。
四小姐在府中无人庇护，又刚从庄子里回来，听说性子软的很，折损两句也不为过。
程央宁脸上满是受宠若惊，扫了眼地上的两个大箱子，略有些好奇。
“劳烦嬷嬷跑一趟，回去替我多谢谢夫人。”
万嬷嬷得意笑笑，眼神示意丫鬟打开箱子。
红木箱子一打开，里面堆的满是各色绫罗绸缎，还有几件看起来颇为贵重的首饰。
程央宁眼底带着不达意的笑。
这些衣裙看似华贵，面料上乘，但上面的花纹样式早已经过时，大多颜色暗淡。
有几件颜色倒是艳丽，但袖口针脚显然与其他地方不同，是开了线又重新缝补的。
梦中，她被唤回府本就是准备替嫁，没有人会在意她。孟婉君为了做面子，将程清瑶不要的衣裳首饰全塞进箱子里给她拿过来。
衣袖磨损，走绣勾线，各种污渍全在上面，一点也不遮掩。
眼前这些明显是被翻新过的。
仗着她待在庄子里多年，不懂上京衣裙款式，也不懂针织女工，便想趁机糊弄她。
孟婉君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当真是什么都想揽在怀里。
程央宁眼前一亮:“这么短的时间内，夫人竟能让人做出这么多漂亮衣裙，倒真是费心了。”
万嬷嬷嘴角笑意有些僵。
这可不是什么新衣裙，是三小姐平日里看不上的旧衣裳，大多没穿过几回。
今日夫人让人把这些衣裳寻出来，整个院子会针线活的丫鬟翻新了几个时辰，挑挑拣拣才装满两个箱子。
生怕人察觉，万嬷嬷连忙道:“在四小姐还没回府的时候，夫人便让绣娘赶制了衣裳，还有好多特意让人去外面衣阁里添置来的。”
四小姐哪懂什么新不新的，夫人赏给四小姐，便是给四小姐做足了脸面。
万嬷嬷当即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暗紫色衣裙，特意在程央宁面前展开。
衣摆处用金丝银线勾勒花纹，牡丹花团锦簇，裙摆点缀珍珠，一针一线都透露着奢华。
她假意逢迎:“这可是苏绣锦缎，夫人特意让绣娘赶制的，四小姐快看看。”
程央宁淡笑。
做工上挑不出任何差错，但暗色面料太过沉敛，不适合刚及笄的少女，倒与深宅贵妇更是相配。
怕不是衣裳不够，孟婉君从自己院子里随意扔出来几件？
程央宁看着送来的“赏赐”，长睫不安地颤动:“嬷嬷莫非拿错了，我怎么看着更像夫人的衣裳？”
万嬷嬷脸上假笑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与恼怒。
“四小姐你这是什么话？这是夫人特意让老奴送来的，四小姐却在这挑三拣四，倒是寒了夫人一片好心。”
“挑三拣四？”带着怒气的男声突然响起，程律书快步从外面走来，冷眸落在万嬷嬷身上。
万嬷嬷面色惊慌，连忙把手里衣裳放回箱子里，眼神闪躲了下，很快镇静下来。
“大公子怎么来了？”
“老奴奉夫人之命，来给四小姐送些衣裳首饰。”
她特意加重“夫人”二字。
程央宁似乎没想到程律书会来，脸上带着欣喜:“兄长怎么来了？”
她看了眼程律书身后的小丫鬟，瞬间明白过来。
觉得自己给兄长添了麻烦，语气里带着愧疚:“她是我今日从外面买来的丫鬟，竟不曾想这般不懂规矩，竟把兄长给唤来了。”
浅夏眨眨眼，心意互通，连忙道:“小姐，奴婢方才以为院子里的嬷嬷在欺负小姐，一时没忍住气，便、便问了院子里的丫鬟，寻了个能做主的过来。”
她连忙跪地，呜咽着:“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别把奴婢赶走。”
程律书道:“不关她的事，至少是个护主的。”
程央宁点点头，连忙把浅夏扶起来，“我既买了你，怎么会把你赶走。只是怕府中规矩大，我也刚回府不久，你这般鲁莽行事，平白惹来祸事。”
浅夏擦擦眼泪，满是愧疚:“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程律书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两个箱子里。
虽是男子，不懂得女工，但还是一眼看到里面掺杂了几件熟悉的衣裙。
那是程清瑶穿过的。
再仔细甄别，箱子里的衣裳大多黯淡无光，好不容易有艳丽点的颜色，和周围的衣裳一对比，倒显得有些破旧。
简直是把他的脑子扔在了地上碾磨！
“这是夫人送来的，还是你们自作主张，拿些不要的东西来糊弄人？”
万嬷嬷没想到大公子会直接拆穿，被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哆嗦。
“大、大公子，兴许是手下的丫鬟抬错了箱子，老奴这……”
程央宁上前拿起方才的暗紫色衣裙，满眼都是喜欢:“嬷嬷方才还夸这件衣裙好看，如今仔细一看，倒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兄长别怪嬷嬷，我觉得这些衣裙我都喜欢。”
她拿在身上比划，转过身朝程律书展示:“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漂亮衣裙，兄长觉得这件好看吗？”
她满眼都是欣喜，像是个在等待夸奖的少女，脸上又带着几分娇羞。
程律书脸色愈发低沉。
拿回她手里的衣裙扔进箱子里，冷眼睨着地上奴仆。
“四小姐既是府中嫡女，吃穿用度便一律按照府上规矩来，日后谁再敢拿些旧衣裳来糊弄，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