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男女眷中间被苏绣屏风隔开，屏风上绘着花鸟。
贵女们言笑晏晏，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潮涌动。
不少贵女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屏风一角的空位上。
程清瑶端坐其中，努力维持着端正姿态，盯着对面屏风一角，心底涌出焦躁和不安。
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
她下意识抚过腰间，脸色骤变。不知何时，腰间的绯红色香囊消失不见。
算了，一会赏花的时候借口说一嘴，省的日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陈寄雪来的晚，拉着程央宁寻了席位坐下，无趣地托着下颌。
“隔着屏风有什么用，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到对面去了。”
程央宁打趣她:“陈姐姐直接把屏风扛走，让她们看个痛快。”
陈寄雪轻哼:“你可真坏，就知道打趣我。”
“长公主殿下到——”
众人立刻屏气凝神，起身恭迎。
长公主一袭绛紫宫装，威仪天成，落座在主位上。
“诸位不必拘礼，今日设下赏花小宴，能与诸位共赏花卉，亦是乐事。”
众人纷纷落座。
长公主深知，今日不少贵女是怀着心思来的，为了缓解气氛，目光流转在下首贵女身上，含笑开口。
“本宫素闻上京闺秀才艺斐然，不知在座的哪位愿意添一份雅乐？”
此言一出，一些早有准备的贵女纷纷自荐。
有丹青妙手，绘出一幅鸟语花香图；有出口成章，借景作诗……
程清瑶正襟危坐，脸上绽放出自信笑容。
她为了今日的赏花宴，提前准备了好几日，在禁足期间苦练琴艺，便是为了这一刻。
就算今日太子殿下没来，能得到长公主的赏识也算不枉此趟。
她从容不迫站起身:“臣女不才，愿献丑一曲，为殿下及诸位添份雅乐。”
丫鬟立刻奉上名贵古琴。
程清瑶坐定，素手轻扬。
她指法娴熟流畅，技巧性十足。顿时，连绵婉转的琴音流淌出来。
音色饱满明亮，指尖如急雨，每一个高难度转调都处理的恰到好处。
引得众人无不赞叹。
一曲结束，余韵袅袅。
不少贵女露出惊叹羡慕之色，夹杂着恭维。
长公主含笑点头:“程三小姐指法娴熟，音律流畅，确实是好曲。”
随即让人赏了一块上等的羊脂玉玉佩，通体无瑕，上面雕刻着一只火凤凰。
程清瑶上前接过赏赐，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与欣喜，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程央宁身上。
再怎么样，她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样样精通，程央宁怎么能比得过她。
只可惜太子殿下不在这里，若是太子殿下能亲耳听到她的琴音，说不定能被吸引住。
不过今日能得到长公主夸赞也不错，回去之后定能让祖母高看一眼，说不定还能免了禁足。
李若枝心中记恨着程央宁，见程清瑶得了赏赐，立刻将矛头转向默不作声的程央宁身上。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素闻程三小姐琴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真是让人艳羡。听闻程四小姐也在宴席上，可准备了什么才艺？”
陈寄雪坐不住了:“程四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方回京不久，李小姐若有什么才艺尽可展示。”
一个个孔雀开屏，有什么好看的！
程清瑶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故作担忧道:“我四妹妹身子弱，尚未精通琴棋书画，还请长公主莫要怪罪。”
尚未精通琴棋书画？
贵女们略有些不耻。
放眼整个上京，各府贵女们皆有一技之长，如今冒出个乡野村姑，还真有点稀奇。
程央宁气笑了。
她这个三姐姐到底是有多想踩她一脚，既要里子，又要面子，还真是为难她了。
陈寄雪低声安抚道:“央宁妹妹别难过，这些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央宁妹妹虽然没有什么才艺，但胜在长得好看，她们这是在嫉妒！”
什么才艺不才艺的，她也没有一技之长，难道还不能活在这世间了？
程央宁浅笑:“我略通一点琴艺，一会给陈姐姐露一手。”
陈寄雪担忧:“你别逞强，不搭理她们就行了。”
若一会闹得下不来台面，央宁妹妹怕是要被她们给气哭。
若是哭起来，该多可怜啊。
不，她不允许！
屏风另一侧，洛祈川快要气炸了，想都没想，直接站起身。
“会弹琴有什么意思，臣子会舞枪，保证比软绵绵的琴音带劲，给长公主露一手？”
长公主连连摆手:“本宫这地小，没空让小侯爷舞枪，还是算了。”
这个小霸王可是在京中出了名的，不知道是想舞枪，还是又想作妖。
李若枝见洛祈川如此护着程央宁，恨得牙痒痒，刚要开口，忽然被人打断。
程央宁缓缓起身:“殿下，臣女琴艺粗鄙，本意不愿献丑，既然李小姐想听，臣女便献上一曲。”
长公主本意是想略过去，见她这般说，便应允了。
两个丫鬟很快将琴案挪到程央宁面前。
程清瑶脸上得意遮掩不住。
等程央宁今日出了丑，回府定逃不过祖母一顿说教。
还真是蠢，激两句就上当！
程央宁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能弹出什么花样。
不过是丢人现眼罢了。
程央宁端坐在古琴旁，指尖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骤然响起。
琴音起初低回婉转，似峡谷深处的溪流。继而音调升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即便是高难度的揉弦变调，也带着一股内敛的柔韧，像遗世独立的兰花。
意境高远开阔，指法精湛。
琴音不追求技巧，而带着一股直达人心深处的沉重感。
花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沉浸在极其难得的琴音里。
陈寄雪已经想要一会要怎么解救她，琴音一响起，整个人傻眼了。
她对琴艺懂的不算太多，但也算了解，能弹奏几曲。
耳边的琴音堪称绝妙。
一曲终了，余音在寂静的花厅里久久不散。
长公主率先回过神，眼底止不住的欣赏，连连称赞:“此曲难得，当赏！”
她吩咐身边丫鬟，“去库房取玉如意来。”
程四小姐还真是位妙人，不仅懂花道，琴艺还如此精妙，就是太过谦虚。
众人一听到玉如意，瞬间从梦中惊醒，脸上皆是震撼与回味。
长公主举办赏花宴，定会提前准备些彩头，以备赏赐。
现在让丫鬟去库房取玉如意，想来是极为看重程四小姐。
不少贵女开始吃味，频频朝程央宁投去羡慕目光。
而男眷席位上，梁青礼在听到琴音前调时，手里的茶盏骤然打翻在地，浑身一僵。
脸上从难以置信，转变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视线想要穿破碍眼的屏风，一探究竟。
这首曲子他只教过礼礼，里面独特的转音和节奏都是他独创的。
还有方才那声音，与礼礼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可以断定，礼礼没死。
不仅没死，还成了程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