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风的指令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让陷入恐慌和分歧的清河镇炸开了锅,却也强行将其拉回了一条统一的轨道上——生存,不计代价的生存。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杨永康展现出了一个老派领导者在危急关头的决断力。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和对张文瑾那番话的隐秘渴望,嘶哑着嗓子,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将季西风的命令转化为清河镇能理解并执行的具体任务。
老陈不顾肩伤,带着镇子里所有还能动弹的男人,甚至一些健壮的妇女,扛着铁锹、锄头,拿着砍刀和绳索,扑向了镇子外围。他们不再追求隐蔽,而是要在敌人下次到来前,尽可能多地设置障碍。
西面,那条主要的来路被挖出了数道曲折的壕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竹签和木刺。路两旁的树林里,布下了简陋却致命的绳套、绊索,以及悬挂在树梢、用藤蔓连接、一旦触发就会砸下的沉重木石。
其他几个方向,凡是可能通行的缓坡或林间缝隙,也都设置了各种预警装置和陷阱。整个清河镇,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拼命地将所有能利用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与此同时,废弃储藏室内的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沈居安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着各种矿石碎片、水晶粉末、以及那些危险的污染能量源。他放弃了精细的理论推导,完全进入了经验主义和冒险试错的模式。
“不够!能量爆发强度不够!持续时间也太短!”他盯着一个刚刚测试失败、只冒出一小簇电火花就熄灭的金属片(上面黏着了水晶粉末和污染能量混合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季西风站在他身旁,伸出手指,感受着那些失败品上残留的能量波动。“不是强度不够,是爆发太分散。”他沉声道,指尖萦绕起一丝莹白蓝色的能量,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一个新的、沈居安初步处理过的金属箭头上缓缓勾勒,“需要引导,让能量在瞬间朝着一个方向释放。”
他尝试着在金属表面刻画下极其细微的、符合能量流动规律的纹路。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工程,需要对能量本质有着近乎直觉的理解。
另一边,宋晚也没有闲着。她将婴儿暂时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妇人照看,自己则加入了后勤工作。她带着几个妇女,将镇子里能找到的所有金属物品——破损的农具、生锈的铁皮、甚至是一些废旧枪械的零件——收集起来,送到沈居安这里,作为制造“特殊弹药”的原材料。她的冷静和条理,在这种混乱中显得尤为可贵。
阿永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在门口,仔细地擦拭着老陈给他找来的一把保养尚可的猎枪。他的目光锐利,不断扫视着外面忙碌的景象,大脑则在飞速运转,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思考着敌人可能选择的进攻路线和己方防御的薄弱环节。
整个清河镇,在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氛围中,高速运转着。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同心协力。
张文瑾被限制在储藏室的一个角落,由两名持着猎枪的镇民看守。她看着季西风和沈居安危险的实验,看着宋晚忙碌的身影,看着外面镇民如同工蚁般构筑防御工事,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旁观者般的、略带嘲讽的平静。
偶尔,她会低声自语,声音恰好能让附近的人听到:
“徒劳……能量的运用,岂是这种粗浅的刻画能够掌握的?”
“恐惧催生的勇气,又能坚持多久呢?”
“当‘收割者’真正降临,你们才会明白,什么是绝望……”
她的话语像毒液,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一些本就不坚定的心。有几个在帮忙搬运材料的年轻镇民,看向季西风他们实验方向的眼神,开始带上了一丝怀疑和隐隐的期盼——对张文瑾口中那种“真正力量”的期盼。
这种微妙的变化,季西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他没有时间去安抚或辩驳。事实,将是唯一的语言。
时间在汗水和紧张中飞速流逝。日落月升,又一个黑夜降临。
防御工事初步成型,虽然简陋,但至少让镇民们心里多了几分底气。而沈居安和季西风这边,也终于取得了一次突破性的进展。
季西风在一块相对平整的薄铁片上,成功地刻画下了一组完整的、能够引导能量定向爆发的纹路。当沈居安将提纯后的水晶粉末和一丝高度压缩的污染能量注入纹路节点后,这块看似普通的铁片,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危险的气息。
他们来到储藏室外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进行测试。
季西风将铁片固定在二十米外的一棵树上。沈居安则拿起一把普通的猎枪,将一颗改造过的、弹头镶嵌了类似纹路金属帽的子弹压入枪膛。
“准备好了吗?”沈居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季西风点了点头,目光锁定目标。
沈居安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季西风眼中精光一闪,隔空引动了铁片上的能量纹路!
就在子弹击中铁片的瞬间——
“嗤——轰!”
一道凝练的、如同蓝色闪电般的能量束,从铁片被击中的点猛然爆发,并非四散,而是精准地沿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反冲回去!能量束划过夜空,将路径上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狠狠撞击在沈居安前方不远处的土地上,炸开一个脸盆大小的焦黑坑洞!溅起的泥土扑了沈居安一身!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能量定向反射,但这证明他们的思路是可行的!这种装置,如果布置在关键位置,足以对贸然靠近的敌人造成意想不到的打击!
消息很快传开,镇民们看着那个焦黑的坑洞,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就连一直持怀疑态度的老陈,也忍不住拍了拍季西风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认同显而易见。
然而,季西风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抬头望向西面漆黑的夜空,眉头紧锁。
他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感,那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压迫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积极备战而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了。
刺猬的尖刺已经竖起,但能否真的刺痛来袭的猛兽,还是未知数。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在这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里,清河镇的每一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或粗糙,或简陋,或蕴含着未知的危险能量,等待着黎明,或者……毁灭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