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里的汤咕嘟嘟地沸腾,本就不大的客厅里坐了8个人,麻将桌不得不被暂时收起、塞到冰箱旁边去。
光头“情仙”Karl的四个老婆倒是很开心,连带着神经大条的叶圆也很开心,几个人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把程真带来的石斑鱼片放进锅里。
不过除了程真之外的另外两个人就各有心事了。
光头似乎是故意做出贼眉鼠眼的表情,眼神在两个姓程的中间打转。
程胜怒瞪着叶圆好一会,试图用眼神传递“你把我拖进这烂摊子,竟然还在这里嘻嘻哈哈”的意思,但叶圆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最后他放弃了,回过头来看着程真,张了好几次嘴,却没说出半个字。
“……叫不出来?不用勉强,我们也有二十年没见了。”
程真低声说。
阿胜微微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问:“你怎么这么年轻?”
虽然他承认了对方可能的确是自己的父亲,但这也就带来了另外的问题:为什么岁月在这“父亲”的脸上没有留下痕迹。
【目前进度:第二次,未开始】
程真不自觉地想要挑起嘴角,不过作为一个“骗子”的他、经历了在上一个世界几场致命的赌局之后,早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显然,阿胜的这个追问已经给了他又一次欺骗的机会。
如上一次一样,他要先抛出一个极其荒诞的解释。
“……你听过温莎大厦的事吧?”
他说。
一旁的程胜显然懵了,他睁大眼,嘴里只能吐出一个字。
“啊?!”
作为香港最着名的都市传说之一,只要是这个时代的香港人、极少有没听过这件事的。
只不过虽然本地有迷信传统,但程胜是个骗子,对于利用迷信来骗人的手段也是精熟;他本人是倾向于不相信真有“狐仙”,更不相信狐仙会害死小孩子。
可是……面前的“父亲”选择在此刻突然提出这件事,这难免让他有些动摇,让他想这是为什么?
【信任度:42%】
“好。他开始下意识相信我说的话、不管那些话有多荒唐了。”
程真想着。
这也可以算是某种心理上的破窗效应,连“这么年轻的家伙竟然是亲爹”都接受的话,再接受其他说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真继续说:“你知道我是个老千,老千是靠骗人吃饭的;但那时候……我骗的不是人。”
阿胜继续做出一副震惊脸,下巴都快要掉到桌子上了。
一旁看着两人对话的光头止不住偷笑,赶快端起酒来掩饰表情。
他收了程真的钱、参与了程真的骗局,最知道程真其实根本不是阿胜的父亲、这家伙现在嘴里没有一句话是可信的。
不过阿胜此刻这震惊迷茫的样子,也让身为师父的光头感觉很有意思,既然谎言无伤大雅,那么就旁观看下去也无妨嘛!
“……你老豆我如今体质超群,就算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这张脸、这副身体永远处在年轻的巅峰状态;不过我当初是以欺骗的方法得到这一切,因此必须承受劫数,在世界各地流浪、做善事超过二十年,近期才能回香港。”
程真叹了口气,说:“当年给我看命的那位道长说,我这一骗,性质上相当于‘盗丹’,若不是我平时从不下注、还劝别人戒赌,且经常捐财捐物行善积德,恐怕早就被雷劈了。”
阿胜挠头:“‘千王’……劝人戒赌?”
旁边的光头师父刚喝下一口酒,见到程真的谎言如此有趣,赶忙把酒咽到肚子里,抻着脖子开口帮腔:“是呀,报纸上说他是‘慈善千王’嘛,嘿嘿。”
“当然要劝人戒赌;你在赌桌上只是骗了他一次钱,他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赌、连家人的一生也一起毁掉。”
程真指指自己:“看看我就知道了,要骗人容易,要欺天——难!”
【信任度:65%】
信任度提升,是因为这个说法还是很合理的。
看起来年轻,只不过是因为某些科学不能解释的因素,而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有成本才有收益,至少这逻辑符合程胜的直觉。
“……你把赚钱说得这么简单,可我现在却被钱所困。”
阿胜默默地想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开口向自己的“父亲”求助。
哪怕不掏钱,只是用“千王”的名声帮他与贵利王交涉一下,也算帮了大忙;只靠他自己和他的光头师父,已然没办法可想。
他接着把今天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然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帮那傻丫头、不,帮我把钱还上?”
程真往后坐了坐,离桌上冒热气的锅远了一点,眯起眼睛说:
“阿胜,贵利王可不会这么规矩办事的。
“你要是每次还个一两万,那他反倒不会拿你怎么样,只会继续吓唬你、继续吊着你,让你去赚更多;
“你一次把这五十几万全给他,他只会怀疑你是不是走偏门发了大财,不想办法知道你的钱怎么来的、不试图榨干你,他就不会停手。”
光头师父也翘起了二郎腿,点了根烟,说:“你爹……咳,你爹说的没错呀阿胜,指望那大耳窿讲规矩,那除非是不得不讲。”
阿胜有些绝望:“那岂不是说,我一辈子等于是要给贵利王打工?”
“……不会,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贵利王,不就行了吗?”程真说。
这下,连本来在热热闹闹打边炉、不打算参与谈话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盯着程真。
显然她们并不是对话题不感兴趣,也不是没有意见想表达,只是给程胜几人留下沟通的空间而已。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圆,只见她抹了抹嘴上的油,做出一副好似恶犬的表情,愤愤地说:“没错!我们只需要干掉贵利王、然后跑路到泰国,看他还怎么收债!”
“你天生杀人狂啊。”阿胜回头瞪了她一眼,“而且贵利王势力那么大,你怎么干掉他?”
“……哎,你女朋友说得没错啊。”
程真摆摆手,“不过‘干掉’不一定非要物理方式,如果干得好也不用跑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一屋子人是干什么吃饭的?”
阿胜还真的左右看了看。
他叫不出口的“老豆”,是千王,千术本质上就是骗术;
他师父,这个光头,本来就是骗子,把一切骗术教给了他,只不过现在接近退休了;
四个师娘,平时只是打打麻将,但曾经也配合师父设置过骗局;
这个叶圆,虽然是个大傻丫头、没什么骗人的能耐,可是至少她也试图用骗来生活。
他自己,更不用说了。
“你要骗贵利王?他那么有钱、又有一堆手下,本身就是骗人借高利贷的,怎么才能令他上当?”阿胜问。
程真没有再卖关子,只是直接说:
“对这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当然是要引君入瓮。
“从今天开始,你我的关系要严格保密,只有在贵利王不知道的情况下才能电话联系或者见面;你要装作傍上高枝,你师父则扮成看中你的有钱人。
“你几天之后再主动去找贵利王,要做出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样子,告诉他可以帮他设局骗到这个光头富佬。
“如果他深信不疑、那正好,我准备好的坑就交给他来跳;
“如果贵利王是个聪明人,他会很警惕、不肯投入太多金钱,这时你和你师父还是要联手反坑他一笔,注意要留下你师父‘情仙’的名号。
“那时我自会让他想起我、让他主动来找我这个‘千王’,对付你师父‘情仙’。这样的话,我要他连整个公司都赔进来!”
话音落下,桌上一片安静,只有沸腾的锅底在噗噗地响。
程胜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发现这个计划确实有不小的可能奏效。
骗局没有十全十美、绝对会成功的,有个七成的成功可能,已值得去赌上一把。
再看看另一边的光头师父,就连他也放下手里的烟,表情郑重地朝着阿胜点了点头。
这是性命攸关的正经事,师父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
“……好,就这么干!”
阿胜轻拍一下桌子,表示同意,但是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小问题:“可是扮有钱人,我师父他行吗?”
“演别的可能困难,花钱还不简单?”程真扔下手里的那小皮包,“这里十万块,记住要花到刀刃上,等骗局开始后再花。”
程胜手脚迅速地去抓那皮包,不过他师父明显快他一步,一伸手、大家都没看清的时候,已经把皮包拉进怀里。
“阿胜,你年轻不懂事、把握不住,反正是要师父花出去的钱,还是让师父来保管。”
光头大言不惭地说。
阿胜也不纠缠,转而又向自己这年轻老豆询问:“叫贵利王连公司都赔进来,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上去也高高大大、好能打的样子,那最后岂不是还要……”
“不用你担心这个。你爹我自会处理。”程真摇头说,“还是说你在可怜他?贵利王这种人活该,你还没见到他们狠毒起来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