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僵局暗谋，夜探玄机
碧珠的死，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线索之火，也让内廷司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那封字迹歪斜、措辞混乱的“认罪书”，被恭敬地呈送到御前，此案似乎就此可以盖棺定论——一个心怀怨恨的婢女，铤而走险，谋害皇子，事败自尽。
内廷司上下，包括那位张公公，都明显松了口气，看向苏云昭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仿佛在说，看吧，折腾一圈，还不是这么个结果？
苏云昭坐在内廷司偏厅的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她面色平静，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湖面下暗流汹涌。
碧珠是柳依依的人，柳依依是林贵妃推出来对付她的棋子。碧珠有能力从宫外弄到如此隐秘的毒药？有能力避开重重守卫，将毒下在皇子书房专用的地毯上？最后还能在被严密看管的情况下“顺利”自尽？这漏洞百出的“结局”，简直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皇帝会信吗？皇后会信吗？
苏云昭心中冷笑。他们或许不信，但他们需要这个“结局”。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顶罪，总好过牵扯出后宫高位妃嫔，甚至动摇前朝格局。皇帝让她查案，或许本意也并非真要揪出元凶，而是借她这把刀，敲山震虎，平衡势力，同时……也是对她能力和立场的一次极限施压。
现在，“虎”受到了惊吓，丢出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兔子”顶罪，而她这把刀，似乎也完成了使命。
可她，不甘心。
并非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是她清楚，这一次若就此退缩，下一次，对方的手段只会更狠辣、更隐蔽。她必须让对方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想用一只弃卒就平息事端，没那么容易！
“张公公，”苏云昭缓缓开口，打破了偏厅的沉寂，“碧珠自尽，现场可还有其它发现？比如，她用于割腕的瓷片从何而来？关押之处守卫森严，她是如何得到的？”
张公公眼皮一跳，躬身道：“回娘娘，已经查过，那瓷片……似乎是膳房不小心混入饭食的破碗碎片。至于如何得到……看守的侍卫承认一时疏忽，打盹了片刻……”
“一时疏忽？”苏云昭声音微扬，带着一丝冷嘲，“关乎皇子安危的重犯，看守竟能疏忽至此？张公公，内廷司的规矩，何时如此松散了？”
张公公额角渗出细汗：“奴才失职，奴才一定严加整顿！”
“整顿是后话。”苏云昭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碧珠虽死，但此案尚有疑点。那毒药来源尚未查明，她一个深宫婢女，如何能接触到宫外秘毒？与她接头之人是谁？这些，都需要继续追查。”
张公公面露难色：“娘娘，碧珠已死，线索已断，这……”
“线索断了，就去找新的。”苏云昭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张公公，“碧珠生前与何人交往过密？柳美人宫中其他下人，可都仔细盘问过了？还有……那块地毯，经手之人众多，碧珠不过是最末一环，在她之前，是谁负责清洁、保管、铺设？这些人，难道就毫无嫌疑？”
她一连串的追问，让张公公哑口无言。他明白，这位侧妃娘娘，是不打算轻易结案了。
“奴才……奴才明白了，这就加派人手，继续详查。”张公公无奈，只得应下。
苏云昭知道，内廷司这些人，阳奉阴违是常态，指望他们尽心尽力查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她必须有自己的动作。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纤细灵巧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夜的守卫，潜入了白日里封锁的、碧珠关押自尽的那处偏僻院落。正是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的苏云昭。
内力突破后，她的身法、感知都远超从前，加之对宫中路径的暗中记诵，进行这等隐秘行动，虽冒险，却并非不可能。
院落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苏云昭屏息凝神，目光如电，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线索。官方的查验必然粗糙，甚至会有人为抹除痕迹的可能。
她在那简陋的床铺角落，发现了一小片被撕扯下的、不同于碧珠身上衣料的浅碧色丝线，极其细微，若非她眼力过人，绝难发现。这颜色……不像是低等宫女能用的衣料。
又在窗棂下方的泥土里，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了一个几乎被踩平的、模糊的脚印，尺寸不大，却似乎穿着软底绣鞋，与侍卫的靴印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发现，是在那碎裂的瓷片边缘，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的、与那羊毛毯上相似的异样香气，但这香气中，似乎还混杂了另一种……类似于某种宫廷常用薰香的味道。
有人来过！在碧珠死前或死后！并且，很可能与下毒者有关！
苏云昭将丝线小心收起，将脚印形状默记于心。她没有久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不祥之地。
回到听雪苑，已是后半夜。她毫无睡意，就着烛光，仔细端详着那截浅碧色的丝线。这料子，似乎有些眼熟……她凝神回想，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林贵妃身边那个心腹大宫女锦瑟，似乎常穿这个颜色的宫装！
难道……是锦瑟？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若真是锦瑟亲自去灭口，那说明林贵妃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也说明……碧珠可能知道一些真正关键的东西！
次日，苏云昭再次入宫，她没有去内廷司，而是径直去了凤仪宫求见皇后。
她将碧珠“认罪书”的疑点、关押处的异常发现（隐去了自己夜探之事，只说是督促内廷司复查时的发现），以及那浅碧色丝线可能指向锦瑟的猜测，委婉而清晰地禀报给了皇后。
皇后听完，久久沉默。她抚摸着腕上的玉镯，凤眸中情绪复杂。
“云昭，”良久，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心思缜密，查案用心，本宫知道。只是……有些事情，追查下去，未必是福。”
这是在劝她适可而止。
苏云昭垂眸：“臣妾明白娘娘爱护之意。只是，九皇子殿下乃国之储贰（泛指皇子，此处表示重要性），谋害皇嗣，罪同谋逆。若只因线索指向高位，便畏首畏尾，只怕会助长奸人气焰，日后宫廷难安。臣妾并非要揪住谁不放，只是觉得，至少……应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此事，并未过去。”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追查到底的决心，也暗示会将压力传递给“该知道的人”（皇帝），同时点明了放纵的后果。
皇后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年轻女子的坚韧与胆魄。她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本宫会斟酌。”
从凤仪宫出来，苏云昭知道，皇后或许不会明着支持她，但至少，皇帝那里，会得到另一种版本的消息。这就够了。
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了慈宁宫，以请安为名，将类似的话，以更委婉的方式，传递给了太后。
做完这一切，回到靖王府时，天色已晚。她刚踏入听雪苑，便见夜玄宸负手立于院中那株老梅树下，似乎已等候多时。
“王爷。”苏云昭上前行礼。
夜玄宸转过身，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莫辨。“案子，查得如何？”他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云昭抬眼，与他对视，坦然道：“碧珠顶罪，线索看似断了。但妾身以为，真凶仍在逍遥法外。”
夜玄宸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可知继续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苏云昭语气平静，“无非是更多的明枪暗箭。但若不查，妾身只怕，下一次，那箭矢会更准，更毒。”
夜玄宸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今日下朝，林相（林贵妃父亲）向本王问起了你。”
苏云昭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哦？不知林相有何指教？”
“他说，”夜玄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苏侧妃年轻气盛，锐气过露，并非王府之福，望本王……多加管束。”
这是来自前朝的压力了。林贵妃一党，开始从她身边施压。
苏云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多谢王爷告知。妾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是否是王府之福……”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向夜玄宸，“妾身以为，一个任人拿捏、朝不保夕的侧妃，对王府而言，才是真正的隐患。”
夜玄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锋芒与自信，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激赏飞快掠过，随即又被更深的沉思所取代。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苏云昭知道，她与林贵妃的战争，已经从前朝到后宫，全面打响。而夜玄宸的态度，依旧暧昧，但至少，他没有立刻迫于压力而让她停手。
这就给了她周旋的空间。
僵局之下，暗谋涌动。她抛出的鱼饵已经落下，现在，就看那隐藏在深水之下的巨鳄，会如何应对了。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