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却觉得浑身滚烫,挥汗如雨,她觉得她成了一条干涸的鱼,在消耗体内最后一点水分。
“好热,喂我喝点水吧。”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想说却说不出来,只能用渴望的眼神看向伺候她的宫女勤月。
今晚,勤月为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守夜,她向来勤勉细心,此刻却仿若没看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求助,只是倚靠在床榻,望着窗外。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手往勤月的方向抓了抓,她下意识的嘴里张张合合:
“水,水……”
勤月没动,她甚至没转身,只是呆愣的望着窗外,就在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觉得她要被渴死的时候,勤月转身了,麻木的看了她一眼:
“福晋是要水吗?”
大福晋连忙用眼神确定,却见勤月又转了回去:
“大福晋,自从房内传出怨恨太子妃的声音后,就被挪出了宫。
您还不知晓吗?宫里唯一会帮您的只有太子妃,其他的可都盼着您死呢。”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不要水了,眸中却出现了怨恨的情绪,勤月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般,低声笑道:
“起码太子妃还会赐药让您活了这许久,其他人,您还记得大爷上次看您是什么时候吗?”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没有反应,却听勤月继续道:
“大爷曾经不是很爱重您吗?为何如今您都要死了,他却看也不看您呢?”
说着她转身,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这才看见她早已满脸的泪和讽刺的笑:
“福晋,他那样爱重您却强了我,您连为我说话都不愿意。
为着您肚中的嫡子,我一碗一碗的喝药,如今都下红不止。
可您呢?生了嫡子又如何?还不是躺在了这儿?连我都不如!”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此刻又感到了刺骨的冷,她却能说话了,虽然一字一句很是费力:
“你,奴才,我,主子!”
多年的相伴早已让勤月明白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这是什么意思,她眼泪都要笑得掉下来了:
“我是奴才,可大爷却不曾嫌弃我是奴才呢,怎么,和我这个奴才同侍一夫,让福晋感到恶心了吗?可福晋为何才恶心呢?”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颤抖的开口:“贱奴!太子妃 的 人?”
这样的话勤月早已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她眸中笑意不减,似乎早已将不放在心上了:
“福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怎么这么看我?”
“勤月,你,为何 要 伴我?”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死死的盯着勤月的表情,似乎还是不相信一向为她的人变成了这般模样,居然敢这么咄咄逼人。
“这雪越来越大了,如今除去我一个奴才愿意陪着你,大福晋怕是要孤零零的呢。”勤月又道,似在嘲讽。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头上满是虚汗,即使感到自己要离开了,她也不想在从小长大的奴才跟前露怯:
“去,水!我,我要水!”勤月既然来陪她,她不相信她对她残忍。
勤月又忍不住了:“你现在该做的是求我,你怎么还对我颐指气使的?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大福晋吗?”
说着她靠近了她一步:“如今,你被人人可怜,你一死,大阿哥所马上就会迎娶新人,而你马上也会被所有人忘记,你还有什么依仗驱使我呢?”
大福晋被这句话刺的红了眼,她死死的盯着勤月:
“我,我的孩子 会 会记得 我,不像你,你!”
勤月嗤笑出声:“我是没有人惦记,可也不用牵挂任何人。
说来可笑,您当年赏我的那些个虎狼药汤,倒让我如今能干干净净的,送您最后一程。”
眼见着她靠近,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枯瘦的手下意识的攥紧锦被,烛光的映衬下,那绣着百子千孙的缎面似乎早被冷汗浸透。
“你,你想干嘛?”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深切的感知到了害怕,她之前总说不怕死,可到死的这一刻,害怕和恐惧绕成笼子交织着她,她本能的伸手去拉勤月:
“勤月,勤月,你不能 不能这么 对我。”
“为何呢?”似是呢喃似是威胁,勤月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此刻好像换了位置,勤月却还执着的问。
“我的孩子 孩子们 念着我,你敢!”
勤月有些失望,“大格格倒是孝顺,吵嚷着要过来,可天寒地冻的,她不小心病了,哪里能顾及到福晋呢?”
听出这意外之词,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牙都冷的抖了起来,再无刚刚的专横,她感到无边无际的冷意传来,看向见勤月喃喃的示弱道:
“冷,暖暖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勤月离她又远了一步,“福晋,你太冷了,暖你要用血来暖,我下红不止,早已没有多余的血来暖你了。”
她自小跟着她长大,从没想过曾经的格格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没想到她竟会被如此对待。
从前,她相信她说的,相信她也是没法子,可一次次的相信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的是她也命不久矣。
勤月没有动手,她也不会动手,直到此时此刻,那名为‘良知’的枷锁仍然缠绕着她,她能做的就是激起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心绪波动,让她失温而死。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只觉五感在丧失,渐渐的她看不见了,听不见了,都快要感觉不到了,一个温热的手拉上了她的手,一瞬间她好像听见了。
面前人呢喃开口:“我来这里是为了陪你,是为了讨伐你,是为了送走你,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沉睡地方,我无处可去……”
后面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早已听不到了,她眼泪居然又有了,顺着眼尾滑落,嘴角还扬起笑意……
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淑容才听到了消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去了,身边有一个忠奴也陪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