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将自己关在翊坤宫不出门,谁也不见。
看到华妃失势,颇有些不安的曹琴默正抱着温宜逗弄,就见音袖掀了帘子进来禀报,说是惠贵人来了。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她是华妃的人,从前跟着华妃出谋划策,惠贵人就是被害者,她们之间不但没什么交情,反而也算是有仇,她怎么会来找自己?
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把温宜递给奶娘,“奶娘,带公主回屋去。”
这才转头吩咐音袖,“快请她进来。”
沈眉庄由采月扶着进来时,曹琴默才惊觉她病得这样重。
从前那张饱满莹润的脸,如今瘦得下颌尖细,唇上没半点血色,连走都微微发颤,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曹琴默想起上次见她,还是在阖宫探病的人群里,那时她虽面色苍白,眼底却有股不肯折的锐气,如今连那点锐气都被病痛磨得淡了些。
见礼坐下,沈眉庄捧着茶盏,目光静静落在曹琴默身上。
那眼神不似怨怼,也不含敌意,却像两汪深潭,看得曹琴默心里发毛。
“惠贵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曹琴默先开了口。
沈眉庄没接话,视线转而落在榻边的针线筐上。里面搁着双绣了一半的婴儿鞋,鞋面上正绣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这是给温宜公主做的吧?曹贵人这份慈母心,真是难得。”她声音轻缓,带着病后的沙哑。
提到温宜,曹琴默含着戒备的眼底眼底才漾开点暖意,“不过是做母亲的本分。”
“从前华妃势大,贵人依附于她,是不得已,也是为了温宜能安稳度日。”
沈眉庄忽然转了话锋,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字字清晰。
“可如今年家倒了,华妃失了靠山,却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华妃。贵人难道要一辈子受制于她,让温宜也跟着受委屈?”
曹琴默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
这话戳中了她藏了许久的心思,也让她知道了沈眉庄这一趟的来意,面上不显:“妹妹说笑了,华妃娘娘待我不薄,何来‘受制一说?”
“是吗?”沈眉庄浅浅一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你如今是贵人,温宜便是贵人之女。若华妃一日不倒,你的位份便难有寸进,温宜将来……”
她顿了顿,看着曹琴默骤然绷紧的脸,“先帝的公主们,得宠的尚且要远嫁蒙古,何况是位份低微的?贵人若有权有势,尚可护她周全;若始终困在这贵人的位置上,将来能给温宜什么?”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戳中了曹琴默日夜难安的地方。
她望着沈眉庄平静的脸,她垂下眼眸,心中怅然,她不止一次的怨恨自己身份拖累了温宜。
女儿家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
若温宜是个皇子,哪怕生母位份低些,将来总有封王开府的指望;可偏偏是个公主,娇养再久,到头来也不过是和亲联姻的棋子。
先帝的荣寿公主,当年何等得宠,不还是远嫁漠北,十年都回不了一次京城?
她若能往上再走一步,封个嫔位,甚至更高,凭着皇上的几分体面,总能为温宜求个体面的归宿,哪怕是嫁入京中勋贵之家,也好过送去那苦寒蛮荒之地。
可如今呢?华妃一日不倒,她就永远是个仰人鼻息的贵人,连给温宜多请份例都要看人脸色。
将来温宜长大了,她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护?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曹琴默看着眼前神情笃定的沈眉庄,闭了闭眼。
“惠贵人的心思我懂,只是我与华妃终究有些情分,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曹琴默这般回绝,沈眉庄却并未失落。
她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也看得出曹琴默心里已然动摇。
曹琴默何等精明,眼下见皇上对华妃毫无责罚,连位份都没动,自然不会因她三言两语就背弃华妃。
可她心里对华妃的不满也是真的,何况这事还牵扯着温宜公主。
夏冬春听说沈眉庄去了启祥宫,便猜到了她的打算。
别说沈眉庄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换作任何一个在华妃手里吃过大亏的人,都未必能容忍华妃这般安稳度日。
巧的是,她自己也忍不了,那就索性帮她们一把。
当晚,皇上与夏冬春温存过后,见她黯然地抚着小腹,便以为是后宫有人拿她迟迟未孕的事嚼舌根,顿时有些不悦:“怎么了?又是谁在你跟前说闲话?”
“没有。”夏冬春摇摇头,眼眶泛红,语气带着几分自怨自艾。
“只是我身子不争气,皇上待我这般恩宠,我却……”
“胡说什么。”皇上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孩子是要看缘分的。你身子康健,缘分到了自然会来。你这般沮丧,反倒把孩子吓跑了。”
他其实也让太医给她看过,都说身子无碍,可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如今他独宠冬儿,没个孩子,前朝的压力他也承受了不少,却不想让她也跟着烦心。
他本就比冬儿年长许多,如今还能护着她,可若将来他不在了,谁来护她周全?
不行,明日还是自己也找太医看看才好。即便最终难遂心愿,也要好好保养身子,多陪她些时日,给她留好后路才行。
打定主意,皇上不再劝慰,转而换了个话题:“别难过了,过几日朕带你去景山骑马,如何?”
“真的?”夏冬春眼中瞬间燃起惊喜,亮晶晶地望着皇上。
皇上捏了捏她的鼻子,带着几分无奈:“朕一言九鼎,还能骗你这小妮子不成?”
“皇上真好,我最喜欢皇上了!”夏冬春欢喜地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皇上一脸看透了她的表情,“朕看你不是喜欢朕,是喜欢骑马吧。”
“才不是,”夏冬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臣妾喜欢皇上,也喜欢骑马,最喜欢骑皇上这匹‘马’了。”
“你这妮子,真是越来越不知羞!”皇上被她逗得脸红,没料到她竟连这般话都敢说。
“哼,我哪里不知羞了,难道皇上不喜欢?”夏冬春勾着嘴角,眯着眼睛贼兮兮地看着皇上。
还从没见过有人对自己做出这种表情的皇上,无奈的曲起食指敲在她的额头上,“从哪里学来的如此难看的表情,尽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