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破布包裹往肩上又勒了勒,惊云的尾巴尖扫过我脚踝,像根会呼吸的绳子。
山谷入口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云踪门残部的队列在晨雾里缩成一串虾米——都是被各脉挑剩下的灵觉残缺者,我排在最后,左手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像根快烧完的香。
试炼三日,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叫一声。断云子独臂持剑的声音砸下来,剑身嗡鸣震得我耳膜发疼。
他只剩半条胳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却把剑举得比谁都直,目光扫过队列时,停在我面前半秒——我垂得更低了些,喉咙里滚出声极轻的咳嗽。
高台上突然有阴影罩下来。
我余光瞥见白镜的裙角,月白色绣着暗纹,像摊在地上的一汪死水。
她的目光扫过我时,我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那不是审视猎物的凉,是...像有人隔着层毛玻璃,在看我最疼的那道疤。
断云子的剑指了指谷口,队列开始挪动。
惊云的爪子扒住我裤管,它瘦得能摸到一根根肋骨,雷金瞳却压得极暗,像两颗蒙了灰的铜珠。
我弯腰摸了摸它耳朵,指腹擦过它耳后新结的痂——昨晚它替我挡了草棚外巡夜弟子的踢打。
废脉组的草棚在谷西头,屋顶漏着巴掌大的天,晨露顺着草茎滴在我手背上。
我蹲下来整理铺草,指尖刚碰到麦秆就顿住了——狼之觉里,地面下有细碎的刺扎着嗅觉神经。
我假装被草屑硌到,借势用指甲抠开块土,三枚细如发丝的铁屑滚出来,在惊云的雷金瞳里泛着幽蓝。
影饲·顺从。惊云用鼻子拱了拱铁屑,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咕噜。
它前爪扒着土,又刨出半块碎瓷片——是云踪门发的养元丹瓶,我昨天在药罐里就闻出不对:那股甜腥不是灵草,是掺了什么磨成粉的东西。
他们不是来试炼......是来被吃的。阿影的传音符突然从草缝里钻出来,纸鸢似的停在我掌心,墨迹还带着湿意。
我捏碎纸鸢,灰烬落进铁屑堆里,像撒了把火引子。
第一日试炼的铜锣响得比乌鸦叫还难听。
铁线踩着银线从林子里飘出来,百只灵狼、十头地猿跟在他身后,眼睛全是死的——像被挖了魂的木偶。
断云子的剑地磕在石头上,独臂抖得厉害:你们把灵兽当什么?!
弱者不配驭兽,只配被兽踏碎。铁线笑的时候,嘴角扯到耳根,他手腕一转,银丝地绷直,最近的灵狼突然跃起,獠牙擦着我鼻尖扎进土里。
我踉跄着后退,膝盖撞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这疼是真的,可眼睛却盯着银丝的走向:每根线都像活物,顺着风往高台上爬,缠在白镜的袖扣上。
我蹲下来假装捡石头,指甲在泥地上划了道极细的符纹。
心鼓在胸腔里轻轻跳,那是狼图腾教我的反向阵——以不敢看为引,把心跳的节奏顺着符纹渗进土里。
惊云蹭了蹭我的手,雷金瞳里有光在滚,像在数银丝的根数。
第二日围猎,我是第一个被兽群盯上的。
地猿的巴掌拍下来时,我一声跌进泥坑,惊云地扑过来,爪子在半空划出银弧——三根银丝应声而断。
那瞬间,离我最近的地猿突然抖了抖,赤瞳里浮出点活气。
它转头看向铁线,喉咙里发出闷吼,像被封了太久的坛子突然开了口。
控魂铃!铁线的声音变了调。
他摇着铜铃往林子里跑,可我早把心鼓的节奏顺着断了的银丝送了出去——痛觉共振。
我看见灵狼们的耳朵在抖,地猿的指节捏得发白,它们眼里闪过被铁链锁着灌药的画面,被银丝穿颅时的血珠,还有铁线捏着它们灵核冷笑的脸。
吼——!第一声兽吼像炸雷,接着是第二声、第十声。
铁线的铜铃碎在地上,他转身想跑,可地蚕早从土里钻出来,泛着黏液的嘴一张,把他整个人吞了进去。
血溅到我脸上时,断云子的剑已经架在我脖子上。
他独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滴在我锁骨上,烫得慌:你...不是废脉。
我抬头,眼眶故意红得像兔子:我只是...不想第一个死。声音抖得厉害,可心跳却稳得像块石头。
断云子的剑顿了顿,收回去时带起一阵风,把我额前的碎发吹得乱飞。
高台上有脚步声。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白镜,她的绣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像敲在我神经上。你藏得很好......她的声音飘下来,带着点甜津津的笑,可你越装废物,我越想——看看你杀人时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在她袖中发烫,我闻见了,是和病号服人影一样的灰雾味。
风卷着那点热意扑过来,我摸了摸怀里的红发带,妹妹的字迹隔着布料蹭着我掌心——明天,该掀天了。
但今晚,高台上那面镜子,该先裂道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