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排水管的霉味钻进鼻腔时,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白芷的额头烫得像块炭,隔着病号服都能烙得我锁骨生疼。
阿影的剑尖在墙上划出火星,借那点光我看见她发梢的血珠正往下滴,一滴、两滴,在青石板上洇成暗红的星子。
老皮。我压低声音唤了句。
墙根传来细碎的抓挠声,灰影地窜上我肩头。
老皮的尾巴扫过我耳垂,鼠语带着急促的颤音:地基下头埋着血骨桩,每根桩子都钉着一截亲族骨头。
那些骨头在哭,哭声像被泡在醋里的指甲——他们说,这是为了镇住镜返反噬
我攥着指骨的手骤然收紧,玉戒残片上陈记粮油四个字硌得掌心生疼。
爹的指骨还带着鬼市地面的余温,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眼眶发酸。
阿影突然蹲下来,雷针在指尖跳着蓝光,地扎进白芷后颈。
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阿影的声音像淬过冰,不是幻觉,是血脉共鸣。
刚才那声......尾音和你娘生前哄你妹时的调子一模一样。
我怀里的人突然抽搐了一下,睫毛上的泪珠摔进我衣领,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白芷的指甲抠进我手背,明明瘦得只剩骨头,力气却大得惊人,他们要你活祭全家......那句哑声突然在我耳边炸响,像根生锈的钉子直接钉进太阳穴。
林九。我扯出怀里的玉符,残魂在符纸里抖成一片虚影,你们当年......是不是拿活人亲属的骨头当阵眼锚?
符纸突然烫得灼手。
林九的声音碎成几截,像老磁带卡带:第一根桩......是林昭他爹的肋骨。
张阎说,至亲之痛最稳,能压住镜影童的哭声......三十年前......血眼那混球还在街头收保护费,玄冥宗挑中他......专管给镜影计划弄家属骨源......
我喉结动了动,鬼市地面下那些模糊的暗红脉络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原来我们脚底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是七户人家的骨灰和怨气,浇铸成的封印阵眼。
阿影突然用剑尖挑起我掌心的指骨,雷光照着上面的刻字:野人山,井底,门未关。
《地仙遗训》。我摸出怀里那本焦黑的书,封面刚碰到指骨就烫得冒烟。
书页自动翻到中间,一行新字从纸里渗出来,像用血写的:亲骨为钉,怨念为绳,缚魂者,亦被缚。
我猛地抬头,阿影的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张阎以为用家属的不甘能加固心渊裂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他不知道,这些骨头里的恨......能反过来咬断他的阵。
老皮突然用爪子拍我的手背,鼠语里带着股狠劲:外围三根血骨桩的藤蔓能咬断!我摸出兜里的银火,那团幽蓝的火焰舔过指骨时,爹的指节突然发出的轻响——是他当年搬米袋时落下的旧伤,疼得他半夜直哼哼的那处。
阿影,我割破手掌,血滴进银火里,幽蓝瞬间变成暗红,让惊云在地底弄点动静。
老皮,带鼠群去咬藤蔓。
阿影没说话,吹了声短哨。
雷虎幼崽的低嚎从隧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轰鸣——惊云的雷光正顺着岩缝往鬼市地基钻。
老皮地窜进墙洞,鼠群的脚步声像阵急雨,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我盘膝坐下,把银火按在心口。
林昭他爹的绝望突然涌进脑子:他跪在停尸房,手指抠着水泥地,指甲缝里全是血;哭声少女的娘疯了似的砸镜子,碎玻璃扎进手腕,血溅在镜影童的照片上;拆迁办主任的老婆举着遗像堵在鬼市门口,被保安拖走时,遗像框上的黑纱被扯得稀烂......
这些痛像潮水似的漫过我,顺着银火往地底涌。
头顶传来一声——是青石板裂开的响。
阿影猛地拽住我胳膊,剑尖指着上方:
一道裂缝从头顶蔓延开来,月光漏进来,照见半截焦黑的腿骨从地底下滚出来。
银镯残片挂在骨头上,刻着字的那面被血泡得发亮——是我娘的陪嫁,她总说等我娶媳妇时传给我媳妇。
他们把她炼成了守坟傀......白芷突然睁开眼,声音哑得像砂纸,一直埋在剧院底下......
我脑子地一声,差点栽倒。
阿影扶住我,雷针在她指间转得飞快:稳住,主阵还没破。
头顶的动静越来越大。
老皮突然从墙洞窜出来,尾巴炸成毛球:钟声!
钟声要响了!
我抬头,透过裂缝看见鬼市中央的地面正在隆起。
一口锈铁钟缓缓升上来,钟身爬满血痕,里面悬着七口小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黄符——正是七户镜影童家属的名字。
钟顶四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亲祭为基。
那是招魂令。阿影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钟一响,所有怨灵都会认主......你爹的骨头......
钟槌突然动了。
它悬在半空,像根被风吹动的绳子,缓缓朝着钟壁摆过去。
老皮的爪子抠进我耳朵,鼠语里全是慌:要响了要响了要——
我盯着那根摆动的钟槌,喉咙里泛起腥甜。
指骨还攥在手里,爹的温度透过皮肤往骨头里钻。
我突然撕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道旧疤——那是当年护着妹妹时,被黑帮砍刀砍的。
血顺着疤缝渗出来,滴在指骨上,把野人山,井底,门未关几个字泡得发红。
钟槌离钟壁只剩三寸。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