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咬合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手机屏幕的冷光扫过墙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里竟嵌着细碎的朱砂,像凝固的血珠。
阿影的尾巴尖扫过地面,我这才发现它刚才用肉垫压出的痕迹——是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像蚯蚓又像符咒,在灰尘里泛着淡青色微光。
老皮?我唤了声,裤脚立刻被拽了拽。
灰鼠从控制台底下钻出来,胡须上沾着纸片碎屑:这边有味道,像发霉的旧书。它爪子指着墙角堆成山的牛皮档案袋,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已经朽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档案袋,阿影突然跳上控制台,前爪按在一个刻着八卦纹的铜钮上。一声,天花板的应急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整间屋子的轮廓总算清晰了——四壁全是浮雕,松枝、鹤羽、北斗七星,连通风口都雕着镇墓兽的脸。
而正对面那面墙,原本被灰尘遮住的壁画慢慢显形:十几个穿青道袍的人围坐在山坳里,中间是个刻满符文的石阵,阵心躺着个浑身发光的人,其他人的手都按在他心口,像在往他身体里塞什么。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画面太熟悉了——住院第三个月,我总在幻觉里看见类似的场景:穿道袍的人、发光的石阵、还有个小孩蜷缩在角落,脸被阴影遮住。
当时护士说我是创伤后臆想,现在看来...
一声,老皮用牙齿撕开了最上面的档案袋。
我接过它递来的手札,封皮上镇灵司·野山录几个字已经褪成淡褐色。
第一页的墨迹却很清晰,是毛笔小楷:洪武二十三年春,灵脉异变,灵种难驭。
九位师弟师妹昨夜入阵,今晨见其互噬,目赤如血...
我手指发颤。
翻到第二页,七月十五,最后一位弟子阿宁卒。
她临终前说,灵种非宝,是咒。
我们想把天地灵气封进人体,却不知那东西会啃食魂魄。再往后,字迹越来越潦草,他们又活了!
那些被我们封入灵种的...不,是灵种在借他们的壳活着!最后一页只有血手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勿复此术,切记切记。
陈丰。老皮突然用尾巴拍我的手背,那个柱子在发光。
我抬头,主控室中央不知何时升起根半人高的水晶柱,表面流转着和我灵种一样的幽光。
之前被崩塌震裂的手机屏幕映着柱身,我看见自己的倒影里,左眼瞳仁泛着和柱子相同的光。
试试灵识。阿影突然开口。
这是它第一次说人话,声音像两块玉轻轻相碰。
我愣住时,它用额头蹭了蹭我的手腕:你和它有联系,就像...就像我和上一任主人。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阿影竖成细线的瞳孔——它在紧张。
灵识刚触到水晶柱,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窟窿。
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焦土上,远处是残垣断壁,其中一截墙还刻着和主控室一样的镇灵司标记。
风里飘着铁锈味,仔细闻还有点甜,像...像那天黑帮泼在父母身上的汽油烧起来时,混着血的味道。
你不该来...
我猛地转头。
说话的是个穿道袍的年轻人,他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血正顺着剑刃往下淌,可他的眼睛是黑的,黑得像没有底的潭。他们又来了,和五百年前一样。他踉跄着往前走,我这才发现周围全是这样的人——有的被砍断胳膊,有的喉咙被撕开,每个人胸口都有个发光的窟窿,黑糊糊的东西正从窟窿里往外爬,像活的淤泥。
那是灵种的反噬。年轻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冷得像冰,我们想当容器,结果成了牢笼。
现在他们...他们用更狠的法子,把灵种封进普通人身体里,连魂魄都碾碎...
轰——
一声炸响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废墟深处腾起团红光,和之前疤脸博士芯片爆裂时的光一模一样。
那些受伤的修士突然全抬起头,他们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刚才的黑潭彻底翻涌成血海: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容器!
我想跑,可脚下的焦土突然变成黏糊糊的黑泥,缠住我的脚踝。
红光越来越近,我听见有人在笑,是疤脸博士的声音,混着血瞳男子的嘶吼:养...养蛊...
陈丰!
阿影的叫声像根针,扎破了眼前的幻境。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床上,头顶的灯是冷白色的,和精神病院的治疗室一模一样。
但墙上挂着幅画像,画里的人穿着青道袍,正坐在石阵中央,而他的脸——
和我镜子里的脸,分毫不差。
我的心跳声大得震耳朵。
画像下方有行小字,被玻璃罩着,我凑近才看清:第二百三十七代灵种容器·陈丰。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沉,像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在走。
阿影从窗台上跳下来,挡在我身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老皮钻进我衣袋,爪子紧紧抠住我的衬衫:是...是那天追你的白大褂,他身上有股腐烂的老鼠味。
我摸向怀里的铁片。
铁片还在,但更烫了,烫得皮肤发红。
画像里的在笑,嘴角的弧度和我每次在幻觉里看见的那个小孩,一模一样。
脚步声停在门外。
滴——
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响起时,我盯着墙上的画像,突然想起血瞳男子最后喊的那句话:他们在养...
养什么?
门把开始转动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心跳——很慢,很沉,和灵种的震动频率,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