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出钢有三万斤。”
但这还没完!
老墨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在知情人听来,其价值甚至超过了那三万斤的数字:
“并且!”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自信。
“比窝萌(我们)买来的钢材几酿(质量)要高!”
质量更高!
翻译小伙这次也意识到了这段话的分量,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但依旧难掩激动的语调,清晰无误地转述:
“岳部长汇报,高炉炼钢实验,已经完成了一座高炉的建造。由于规模不大,又是初次炼制……”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确保每个字都砸进众人心里。
“一炉出钢……三万斤。”
“并且!”他着重强调:“比我们之前花费重金采购来的钢材,质量要更高!”
“轰——!!”
会议室彻底炸开了锅!
三万斤!钢?!
不是铁!是钢!
是他娘的钢!
这个数字本身已经足够震撼!
要知道,他们之前花费百万巨资,四处求购,囤积起来的精钢也才五万斤!
而这,仅仅是一座实验性小高炉一炉的产量!
“好!”
李建成率先喝彩,用力鼓掌!
他根本不在乎老墨原话是怎么说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正式会议上,将科研部的进展和方向,清晰、有力地传递出去,打消部分人的疑虑,统一思想!
随着李建成的带头,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一次,掌声不再是出于礼节,而是带着真正的振奋与期待!
蒸汽机能变大变小了!
高炉炼钢一炉出钢三万斤!
造纸、农具改良也快出成果了!
这一百四十五万贯,似乎……真的能看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了!
就算那蒸汽机暂时还像个吞金兽,但这些能快速变现、惠及民生的项目,足以让众人对科研部的看法大为改观。
老墨看着突然热烈起来的场面,有点懵,小声问翻译:“李……李们系在开心咩?”
翻译小伙面不改色,低声快速回道:“部长,大家在为您和科研部的卓越成果感到高兴。”
老墨“哦”了一声,虽然不太明白具体高兴啥,但感觉氛围不错,便也学着样子,笨拙地拍了拍手。
李建成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定。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用能快速见效的项目稳住大家,给老墨争取更多时间和资源去搞那些真正改变世界的大玩意儿!
这个翻译,找得真是太他娘的值了!
“老墨……咳……岳部长,既然他娘的蒸汽机和钢都算是已经搞定了,那是不是可以整火车了?!”
老墨愣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着,从李建成曾经那些天马行空的描述里捕捉到了对应的信息,眼睛瞬间亮了,用方言确认道:
“火切?就系(就是)李(你)给窝(我)港滴(说的)辣锅(那个)强强滴(长长的),在轨道上跑滴切(的车)?”
“对!就他娘的是那玩意儿!”
李建成重重点头,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憧憬。
“你们科研部,可以先搞个模型出来!不用太大,能在地上跑起来,证明这个想法可行就行!先实验,摸清门道!”
他深知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直接造真火车不现实,但弄个缩小版的模型,验证蒸汽机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可行性,完全在目前科研部的技术能力范围内。
老墨一听是搞模型、做实验,不是让他立刻变出个真家伙来,顿时松了口气,随即那股属于研究者的劲头就上来了。
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他娘的带劲!
他忙不迭地点头,带着浓重口音应承下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吼哒啦(好的啦)!明白!模型!习验!”
他用力挥舞了一下瘦削的胳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小型蒸汽机车在迷你轨道上喷着白汽奔跑的场景。
“窝回克(我回去)就气(就去)搞啦!”
说完,他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会议礼仪,冲着李建成和众人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嘴里还用方言念念有词,显然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模型的设计了。
那翻译小伙愣了一下,赶紧向李建成等人行了个礼,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老墨那火急火燎、仿佛要去抢钱般的背影,李建成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畅快地大笑起来。
“好!搞研究要的就他娘的是这个劲头!”
他收回目光,看向会议室里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众人,李建成看着台下那些懵批的眼神,知道“火车”这个概念对这群生活在七世纪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
他不得不压下兴奋,像给小学生启蒙一样,耐心地、用最形象的方式解释起来。
“都别瞎琢磨了,听老子给你们打个比方!”
他敲了敲桌子,吸引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他顺手拿起桌上一个陶瓷笔筒,将其横着放倒,在桌面上推着走。
“瞧见没?这个笔筒,就当做是火车头,里面装着缩小版的蒸汽机,是它的心脏,提供动力。”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然后,在这个‘车头’后面……”
他拿起几支毛笔,整齐地排在笔筒后面:“挂上一个个车厢,用来装货,或者载人。一个车头,估计……带动十个车厢,应该问题不大!”
这个数量让众人微微骚动,十个车厢的运力,已经远超他们的想象。
“关键在这儿!”
李建成加重了语气,用手指在笔筒和毛笔前面虚画了两条平行的直线:
“我们在地上,铺上两条钢轨,就是两条固定的钢铁道路!这火车,轮子就是卡在这两条钢轨上跑的!”
他推着笔筒沿着虚画的直线前进:“这样一来,它就不会像马车那样乱跑,阻力小,跑得就特别快、特别稳!速度的话……”
他略一沉吟,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一个时辰,跑个二百里,应该没啥问题!”
一个时辰二百里?!
这下,连最沉稳的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坐不住了!这速度,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速度的数倍!
而且听太子的意思,这还不是一匹马,是能拖着十个车厢连续奔跑的怪物!
李建成看着台下彻底被震住的表情,知道火候到了,抛出了最重磅的应用前景:
“这个项目一旦做成……”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无比的笃定,“也就意味着,从咱们这北疆都护府,到西边的吐谷浑故地,上万里的路程,大概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到!”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然后,抛出了那个足以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的设想:
“如果……这钢轨,一路铺到了长安……”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那咱们从这儿回长安,大概也只需要三天左右!”
三天!从北疆到长安!
这一刻,所有人都窒息了!
他们仿佛看到,一条钢铁铸就的巨龙,无视山川阻隔,无视风雨天气,以超越这个时代理解的速度,将这片广袤的新疆土与帝国的心脏,紧密地、快速地连接在了一起!
军事调兵、政令传达、物资运输、人员往来……这一切,都将被彻底颠覆!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但每个人的胸膛里,都仿佛有一台蒸汽机,在疯狂地轰鸣!
李建成这番关于火车的描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彻底傻了!
这两位猛将,打仗冲锋在行,可对这种超越时代认知的算数问题,脑子实在转不过来。
程咬金瞪着牛眼,掰着粗壮的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从草原……到长安……三天?额滴个亲娘咧!这……这他娘的是腾云驾雾了吧?!”
他捅了捅旁边的尉迟敬德:“老黑,你他娘算明白没?”
尉迟敬德一张黑脸憋得有点发紫,也掰着手指,眉头拧成了疙瘩,瓮声瓮气地嘟囔:“算个球!老子就知道,要是真能三天到长安,以后咱们早上从这儿出发,后天就能在长安城里吃热乎的羊肉泡馍了!”
简单的思维直接奔向了最实在的好处,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巨大的茫然。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懵了!
他们的思维层次更高,瞬间捕捉到了更恐怖的信息——十节车厢的运力!
杜如晦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拉着,喃喃自语:“十节车厢……若用来运兵,一节载摆卒,便是一千精兵!若用来运粮……”
他不敢再想下去,这已经颠覆了所有传统的后勤补给概念!
长孙无忌则是眼神发直,脑子里飞快计算着这对商业、对人口流动、对帝国控制力的恐怖提升,嘴唇微微颤抖,却一时失语。
而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房玄龄!
这位平日里最是沉稳、精于计算、甚至因为老墨的花销而心疼到滴血的财务大管家,此刻竟猛地站起身!
他双目赤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和看到了无穷未来的狂热!
他完全不顾平日里的儒雅风度,梗着脖子,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喊道:
“搞!他娘的火车一定要搞!老子不过了!”
他喘着粗气,环视众人,尤其是看向刚才可能还对科研部花费有所疑虑的同僚,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诸公!都听见了吗?!三天到长安!万里之遥如履平地!这是何等伟力?!这是贯通我大唐血脉的巨龙!与之相比,之前花费的那些……那些都他娘的是必要的投入!是基石!”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钢铁动脉从北疆直通长安,黄金白银、精兵强将、政令文书如同血液般在其中奔流不息!
什么成本,什么花费,在这等宏伟蓝图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钱不够,咱们就他娘的想办法挣!人不够,咱们就想办法招!钢不够,咱们就卯足力气使劲炼!无论如何,这火车……这铁路,必须搞出来!谁拦着,就他娘是跟我房玄龄过不去,跟大唐的万世基业过不去!”
房玄龄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以及那近乎癫狂的支持,反而比李建成的描述更具说服力!
连最抠门的管家都豁出去了,谁还能质疑这项目的价值?
会议室里,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统一呼声:
“搞!必须搞!”
“殿下,下令吧!”
李建成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看着连房玄龄都“背叛”了抠门阵营,心中豪情万丈。
成了!思想的堡垒,已被钢铁巨龙的车轮碾碎!
他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
“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科研部主攻技术,人力资源部和国土资源部负责勘探计划路线……工程建设部、商务部和财务部全力配合!”
“老子要尽快看到那条铁龙,在这草原上,跑起来!”
“遵命!”
李建成那句“跑起来”的吼声,如同吹响了全面进军的号角,整个北疆发改委这台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统一的目标,轰然运转起来!
草原的风向,彻底变了。
人力资源部和国土资源部的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一匹接一匹地奔赴草原各处。
他们的任务繁重而关键:勘探地形、评估资源、寻找最适合铺设铁路的线路。
而在办公室里,部长、副部长与一众骨干更是夜以继日地对着日益精细的地图激烈讨论,如何用最合理的线路将北疆这片广袤的土地串联起来,同时还要兼顾铁路沿线未来的经济发展与战略布局。
每一根规划中的线条,都承载着未来的重量。
宣传部在程咬金的亲自督促下,再次开足马力。
招工的告示贴满了各个牧民聚居点。
宣传员们唾沫横飞地描绘着参与铁路建设的远景与“工分”实惠。
大量身强力壮的牧民、工匠和流民被吸纳进来,一支规模空前的工作大军正在迅速集结。
人们虽然还不完全理解“火车”究竟是何物,但太子殿下和各位大官们如此重视,跟着干准没错!
工程建设部在尉迟敬德的指挥下,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和队伍。
按照科研部提供的改良图纸,一座座规模更大的高炉在选定的矿点附近拔地而起。
这是为即将到来的炼钢高峰做准备的“钢铁堡垒”,它们的火焰,将为铁龙锻造筋骨。
财务部的算盘声日夜不息,房玄龄仿佛不知疲倦,带着手下僚属核算着每一笔可能的进项与支出。
铁路建设是个无底洞,他必须确保资金链不断,同时还要想办法开辟新的财源。每一贯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商务部几乎化身成了“草原特产推销办”。
煤炭、美味的奶制品、独特的韭花酱,以及由新式毛纺工坊生产出来的、保暖性极佳的毛衣、毛裤和毛线……
所有能换成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想方设法地包装、运输、售卖。
“给钱就卖!”
成了暂时性的口号,一切为了积累那至关重要的建设资金。
就连远在长安的四海商会总裁马周,也接到了李建成的加急密令。
命令简单直接:不惜一切代价,调动所有能动用的资金,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输往草原!
长安的财富,开始沿着看不见的脉络,向着北疆这条即将诞生的钢铁动脉输血。
整个草原,仿佛一个被唤醒的巨人。
勘探的蹄声、招工的喧哗、高炉建设的号子、算盘的噼啪、商队的驼铃……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奔向工业时代的雄浑交响。
所有人都明白,一条真正的“钢铁巨龙”,不再仅仅是图纸上的构想,而是正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孕育着它的筋骨与血肉。
李建成站在办公楼的窗前,望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他知道,最艰难的破冰已经完成,接下来,将是一段汗水与钢铁铸就的、不可阻挡的征程。
当整个发改委体系如同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围绕着“铁路”这一核心目标高速运转时,李建成这位总设计师,反倒难得地清闲了下来。
具体事务有秘书长李世民和各部部长盯着,技术难题有老墨带着团队攻坚,他需要做的,是把握大方向和关键时刻的决策。
时值十一月下旬,草原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
往年这个时候,刺骨的严寒是这里的主旋律,足以冻裂土地,威胁人畜性命。
但今年,情况截然不同。
那一座座在雪原上拔地而起的高炉,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火种,正日夜不停地喷吐着炽热的火焰和浓烟。
它们燃烧着本地开采的煤炭,不仅为炼钢提供着恐怖的热量,更将一股股灼热的气浪持续不断地排向四周。
靠近高炉的区域,积雪早已融化,露出黑褐色的地面,甚至连空气都被炙烤得微微扭曲。
这股由工业力量散发出的炽热,顽强地与严冬的酷寒对抗着,仿佛在冰雪王国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片片温暖的“绿洲”。
工坊区、矿区、乃至高炉附近新建的居民区,温度都明显高于往年。
人们惊讶地发现,今年冬天,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李建成终于有机会,在这片由他亲手推动产生的“暖冬”里,忙里偷闲,回到自己的“职工房”。
一栋二层小楼,好好陪一陪妻子郑观音和年幼的儿子李承宗。
帐内,暖炉烧得正旺,得益于充足的煤炭供应,室内温暖如春。
郑观音正拿着新织的羊毛袜子,耐心地想给活泼好动的儿子穿上。
李承宗显然不喜欢被束缚,不断的在母亲怀里扭动着小脚丫,母子俩玩闹成一团。
李建成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背靠着柔软的垫子,手里把玩着一个老墨派人送来的、用边角料制作的迷你蒸汽机模型——只有拳头大小,黄铜打造,虽然不能真的运行,但每个部件都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