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他双眼因激动而布满血丝,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炽热!
他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白花花、如同雪山般的盐堆。
“大哥!此战,必须打!不仅要打,更要一战而定!将此盐湖,牢牢控于我大唐之手!谁敢阻拦,便是掘我大唐根基,不死不休!”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也再无异议,纷纷起身,眼神坚定。
“殿下(秦王)英明!此乃天赐我大唐之宝地,不容有失!”
“吐谷浑盘踞宝地而不知利用,合该为我大唐所取!”
“劫掠商会不过疥癣之疾,夺取盐湖方是断其根基、利我千秋之伟业!”
“什么吐谷浑的盐湖?那分明就是我大唐的!”
战略目标,瞬间清晰、升华!
李建成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既然目标一致,那就不再是报复,而是……收复故土,取回本就该属于华夏的宝藏!”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既然诸公都认同我的想法,那就传令下去,我要让这白盐,成为我大唐帝国最坚实的基石!”
一众人都被李建成所透露出的有关于“盐湖”的消息整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准备嗷嗷叫着开打,仿佛那白花花的盐山已经近在眼前。
可素来以冷静、缜密着称的杜如晦,却在众人最上头的时候,兜头泼下了一盆冰水!
“殿下,诸公,且慢激动。”
杜如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根针,扎破了兴奋的气球:
“吐谷浑与我等目前所处的草原王庭,并不接壤。中间还夹着一个态度暧昧、墙头草般的高昌国。我军该如何行军?”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出两条可能的路线。
“若是借道高昌,且不论其是否应允,即便应允,我军主力深入其境,粮道漫长,风险巨大,犹如将咽喉置于他人之手。”
“若是绕路,从大唐陇右、河西走廊一线,堂堂正正打出旗号进入,这一路数千里,人吃马嚼,民夫征调,粮草转运……这消耗,恐怕会比在草原作战成倍增长。”
他最后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目光扫过李建成和李世民:
“毕竟,此一战,并非奉朝廷明诏,而是我等基于草原利益的独断。如此巨大的花销,朝廷……”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被盐湖冲昏的头脑,被这现实的“钱”字砸得清醒了几分。
杜如晦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是奉旨出兵,一切开销自然由朝廷的国库(民部)报销。
但现在是“擅自行动”,这天文数字般的军费,就得他们草原都督府自己掏腰包了!
那可不是小数目,是能掏空他们这大半年辛苦积累的老底,甚至负债累累的!
花老么些钱?那是倾家荡产的可能!
就在众人因这现实困境而眉头紧锁时,李建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杜如晦:
“克明啊克明,平日里他娘的看你挺聪明一个人,管理土地资源那是一把好手,咋到了关键时刻,就他娘的傻了呢?”
杜如晦明显被李建成说的一愣,他自问考虑周全,何来“傻”一说?
他神色好奇地看着李建成,不止是他,此刻帐中所有人,包括李世民,都面露不解地盯着李建成,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建成走到沙盘边,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那片代表盐湖的区域,又划了一个大圈,将整个吐谷浑乃至他们现有的草原地盘都囊括进去。
“如果,我们按部就班,上报朝廷,请朝廷出钱出粮,下令出兵……”
李建成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么,我问你们,打下来的这片盐湖,这巨大的财富,跟你们在座的各位,跟咱们苦心经营的这片草原,还有鸡毛关系?”
他不需要众人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
“屁关系都没有!那就是朝廷的!是民部的!是长安那些大官们盘子里又一块肥肉!咱们在这边‘库库’一顿干,流血流汗,死人花钱,结果最大的好处让朝廷那边占了便宜,咱们可能就捞点辛苦费、抚恤金,最多得几句褒奖。你们说,咱们图啥??”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是啊!
如果靠朝廷,他们就是打工的!
打下来的江山和财富,都是老板(朝廷)的!
他们草原集团,除了点微薄“工资”,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都落不下!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房玄龄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眼神亮了起来。
“我的意思?”
李建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满了野望与精明,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咱们也不用绕那冤枉路,就他娘的从高昌借道!”
他手指“啪”地一声按在沙盘上高昌国的位置。
“咱们要的就是快!打他个措手不及!要的就是省!省下那绕路数千里的人吃马嚼!”
他环视帐中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诸位,算算咱们的家底!除了药师(李靖)带着在后方草场巡逻、弹压的十几万部队,光是这回能立刻拉出来的战兵,加上那些为了‘三个工分’嗷嗷叫的战俘劳工,可战之兵,足有二十万余!”
他目光转向沙盘上高昌那块小小的区域,语气充满了不屑:
“他高昌呢?把他王宫里扫地的、厨房里烧火的、就连看门的狗也一并算上,能凑出五万条能拿刀枪的汉子不?!”
这实力对比的悬殊,让帐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所以……”
李建成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森然:
“他鞠文泰老小子要是识相,懂进退,就他娘的给老子大开方便之门,粮草补给按市价卖给我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过后还能给他留几分颜面。”
他话锋一转,杀气四溢:
“要是他娘的不识相,敢跟老子龇牙……”
李建成的眼神眯了起来,寒光闪烁:“老子倒也不介意,顺便也有些旧账,跟他们好好算一算!”
他可没忘,当初李世民攻打草原时,高昌这边可还被裴寂那老王八犊子忽悠着派了八百人来摘秦王这颗桃子的。
李建成摊手,对着帐内众人,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开门,咱们过去,相安无事。他敢挡路,那就是给脸不要脸,咱们就连他高昌一并收拾了!正好,打通了这条通道,以后盐湖的盐运出来也方便!”
这已不仅仅是借道,而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和战略通牒!
用二十万虎狼之师,去“询问”一个最多只有五万弱兵的小国是否“借道”,这本身就是一种碾压式的姿态。
答应,一切好说;不答应,灭国就在眼前!
而且连动手的借口(旧怨)都准备好了!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再无任何疑虑,反而被这种强大的自信和缜密的算计所折服。
这才是雄主该有的气魄!
不仅仅看到宝藏,更有拿下宝藏并守住通道的实力与决心!
“殿下英明!”
众人齐声喝道,已然被这环环相扣的战略所折服。
“先别他娘英明……”
李建成摆手,脸上恢复了务实的神色。
“光说兵了,还没说钱呢。动兵就是动钱,咱们得把账算明白。”
他看向负责财政和后勤的核心三人组,“玄龄、克明、辅机,你们仨把此次出兵所需的所有开支——粮草、军械、战马损耗、抚恤预备金,全给他算出来!需要几天?”
房玄龄与杜如晦、长孙无忌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有腹稿,拱手道:
“禀殿下,各项数据预案早有储备,只需根据此番二十万大军规模及预计行程稍作调整核算。到明日下午,足以呈报详细账目。”
“好!”
李建成一拍大腿(李世民腿面子又双叒叕一疼)。
“那就定在明天晚上!八个部的部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来!咱们开个分赃……呸!开个战前预算及利益分配会议!”
他及时改口,但眼里闪烁的光芒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是!”
众人心领神会,轰然应诺。
李建成又看向一直沉默旁听,但眼神中闪烁着睿智光芒的孔颖达。
“孔师……”
他语气恭敬了些:“还要麻烦您老两件事。”
“殿下请讲。”
孔颖达抚须颔首。
“这第一件,是请您执笔,写一篇讨贼檄文!”
李建成正气凛然:
“毕竟,是他吐谷浑劫掠在先,伤我子民,毁我财产,悖逆臣节!咱们是受害者,是苦主!这道理得讲清楚,可不能愣头青似的直接打过去,让天下人以为咱们恃强凌弱。”
他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发动攻击。
孔颖达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儒家所长:
“殿下放心,老夫必以春秋笔法,历数慕容伏允背信弃义、纵兵为祸之罪状,将其僭越、贪婪、残暴之行公之于众,令我王师之伐,名正言顺,得道多助!”
“好!要的就他娘的是这个!”
李建成赞道,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这第二件嘛……还得麻烦孔师,带着您那些学问好的弟子,去翻翻史书,查查典籍,好好考证考证……我觉得吧,这吐谷浑,还有那片盐湖所在的地方,自古而来,是不是就应该是咱华夏之土? 您说呢?”
他眨了眨眼。
孔颖达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李建成的深层意图——不仅要占据现实的“理”,还要抢占历史的“义”!他捻须沉吟,脑中已飞速掠过相关史料,随即郑重点头,语气笃定:
“殿下所言,确有依据!吐谷浑本乃辽东慕容部一支,西迁至此,其地在前朝乃至汉时,皆与中原王朝羁縻不断,时有郡县之设。其民亦多与我华夏交融。若细究起来,称其为故土新归,亦无不可!老夫明白该如何做了!”
“哈哈哈!孔师果然学究天人!”
李建成大笑,深施一礼。
“那就全仰仗孔师了!”
他折腾这些,檄文斥其当下之过,史书追其自古之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那四个沉甸甸的字——师出有名!
论过,是你吐谷浑不仁不义,有错在先,我乃被迫反击,维护秩序!
论史,这地盘自古就是华夏藩属乃至故土,我们这叫收复失地,完成统一!
两顶大帽子扣下去,把道义和法理全都占全了!
李建成环视众人,摊手问道:
“咱们这么做,有毛病吗?”
帐内文武相互对视,皆看到彼此眼中心照不宣的笑意,齐声喝道:
“没毛病!!”
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感觉还没怎的,就已到了众人约好“分赃”……呃,是战前预算及利益分配会议的时间。
偌大的会议王帐当中,灯火通明,却只坐了寥寥十人,正是发改委的八位部长以及李建成、李世民兄弟。
气氛严肃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都算出来没?说说看,这回咱们得砸进去多少家底?”
李建成敲了敲桌子,开门见山。
负责财政的房玄龄应声而起,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经初步核算,此番我方出兵,总计动员兵力……四十万……”
“等一下!”
李建成猛地打断,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眼睛瞪得溜圆!
“夺……夺少?你他娘的再说一遍……夺少人?”
房玄龄面不改色,清晰地重复并精确道:
“回殿下,是四十万。准确来说,是四十二万六千七百五十三人。此数为截至今日酉时登记在册之数,后续可能还有零星补充。”
“昨天……昨天加上劳工不是才二十来万吗?”
“我……我他娘的也不知道啊!”
一个向来温润如玉、沉稳有度的文臣居然都开始骂娘了,足以看出房玄龄此刻内心是何等的茫然与崩溃!
帐内众人,从李世民到杜如晦,从长孙无忌到其他几位部长,尽皆一脸懵批,被这个凭空多出来的二十多万人砸得头晕眼花。
这已经不是惊喜,是惊吓了!四十多万大军,这后勤压力、这经费消耗……
就在这一片茫然和死寂之中,只有程咬金程大将军,铜铃般的大眼睛里非但没有困惑,反而闪烁着一股“俺早就知道”、“就等你们问”的精光,甚至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殿下,俺老程知道!”
李建成正烦躁地抓头发,一眼瞥见程咬金那副德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毛笔就扔了过去。
“知道你他娘不说,卖鸡毛关子!快说!这多出来的人是他娘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毛笔带着墨汁,“嗖”地飞向程咬金。
老程嘿嘿一笑,不闪不避,大手一捞,精准地接住毛笔,顺手还在空中挽了个滑稽的“枪花”,这才咧着大嘴说道:
“殿下,您别急啊!这事儿,它怪不得房相公他们算不清!”
程咬金把毛笔往桌案上一戳,挺起胸膛,开始唾沫横飞地解释。
通过他绘声绘色、夹杂着大量手势的描述,帐内一众核心成员这才恍然,随即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比光传播还要快的,就是谣言!
尤其是经过无数张嘴巴添油加醋、充满了猎奇色彩的谣言!
昨天李建成在工程队做完那番声嘶力竭的战前动员之后,关于“太子殿下与狗”的离奇流言就如同草原上的星火,瞬间燎原,甚嚣尘上。
传播范围远不止眼前的工地,连矿区的劳工都听到了风声,只是版本愈发离谱: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被吐谷浑的狗给糟蹋了!”
“啥?带给我们煤炉子、工分、好日子的太子殿下,受了这等奇耻大辱?!”
“这他娘能忍?!”
而当“参军每天能拿三个工分”这个实实在在的诱惑,与这桩“国仇家恨”(虽然是误会的)结合在一起时,产生的化学反应是爆炸性的!
这一群群草原汉子顿时沸腾了!
血脉里那点悍勇和义气被点燃,对改善生活的渴望更是火上浇油。
他们内心深处呐喊着:
我们绝对不是为了每天三个工分才这么激动的……绝对不是!
我们主要是义愤填膺!是要为受了天大委屈的太子殿下报仇雪恨!
对,就是这样!我们是为了正义!
(至于那三个工分……咳咳,那是殿下体恤咱们,给的辛苦钱,不要白不要!)
程咬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识趣地把那个最离谱的、关于“太子殿下本人和狗不得不说的故事”的核心版本给死死瞒了下来。
在汇报时只含糊地强调矿工和牧民们主要是因为“感念殿下恩德”和“那三个工分”才争相参军的。
帐内众人都是人精,看着程咬金那闪烁的眼神和略显浮夸的表述,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背后肯定有更“动人”的故事,但此刻也没人戳破。
毕竟,结果是好的——民心可用,士气高昂!
李建成听完,嘴角抽搐了半天,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无语的叹息:“他娘的……行吧……不管为啥,来了就是兄弟!这兵,老子收了!”
他重新看向房玄龄,神色严肃起来:
“玄龄,情况你也知道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十多万张嘴等着吃饭,四十多万双脚等着走路。别的先不管,你就告诉我,按照这个规模,放开了打!咱们得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