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碾过军区大院门口最后一段碎石路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淡橘色。路修源放慢车速，车筐里的帆布包轻轻晃着，装着酱菜的玻璃罐偶尔碰撞，发出 “叮” 的轻响，像在应和着陈清清垂在身侧的衣角 —— 被晚风轻轻吹起，又落下。
“快到了，你看传达室的灯都亮了。” 路修源偏过头，声音裹着风传过来。陈清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传达室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隐约能看见李大爷坐在里面，手里攥着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飘出来，在傍晚的空气里散得慢悠悠的。
就在这时，陈清清忽然瞥见大院门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轻轻拍了拍路修源的腰：“是王婶，好像在等咱们呢。”
路修源立刻停稳自行车，支起车撑。槐树下的王婶也看见了他们，笑着快步走过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玻璃罐，罐口用纱布扎着，露出点浅红色的萝卜缨子。王婶的蓝布围裙还没来得及解，衣角沾着点面粉，一看就是刚从厨房里出来，连手都没顾上擦干净。
“清清啊，可算等着你们了！” 王婶走到陈清清面前，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欢喜，“你上次教我的那腌萝卜做法，我上周末试了试，昨天开罐尝了尝，脆得很，甜丝丝的，我家那口子和孙子都抢着吃！”
陈清清被她的热情感动，笑着说：“您肯琢磨，肯定能成。我当时还怕没说清楚，让您白忙活呢。”
“清楚清楚，你说得细着呢！” 王婶说着，把手里的玻璃罐递过来，罐身还带着点温热，“我特意给你们装了一罐，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还新鲜，你们回去配粥吃，解腻。”
路修源赶紧放下手里的帆布包，双手接过罐子，指尖碰到温热的玻璃，心里也暖烘烘的。他笑着说：“您太客气了，还特意给我们留着。清清总说您做的面食好吃，上次您送的馒头，她还念叨了好几天。”
王婶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那算啥，下次我做包子，再给你们送点。对了，路连长，你可真有福气，清清又能干又贴心，不光会做山楂糕、腌咸菜，还肯教我这些小方子，咱们大院里谁不羡慕你啊。”
路修源看向陈清清，眼里满是笑意，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是我有福气，能娶到她。” 陈清清被他说得脸有点红，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路修源忽然想起帆布包里的酱菜，赶紧弯腰打开包，拿出那罐刚从县城买的酱黄瓜。他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酱香飘出来，王婶凑过来闻了闻，点头说：“这酱菜闻着就地道，肯定好吃。”
“王婶，这是清清最爱吃的酱菜，县城老字号的，您也尝尝。” 路修源说着，从旁边的布兜里摸出个干净的小碗，倒了小半碗酱黄瓜，又把碗放进王婶手里，“您拿回去，给叔和孩子也尝尝鲜。”
王婶推辞着：“这哪行啊，我刚给你们送了萝卜，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酱菜。”
“您就拿着吧，都是街坊，互相惦记着是应该的。” 陈清清帮着劝道，“下次您要是想吃，再跟我说，我们去县城的时候再帮您买。”
王婶见他们诚意满满，只好收下，把碗紧紧攥在手里：“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我做了油饼，一定给你们送过去。”
正说着，传达室的李大爷探出头来，笑着喊：“王婶，路连长，清清，别在门口站着了，风大，快进去吧！”
“哎，就来！” 王婶应了一声，又跟陈清清叮嘱，“天冷了，腌萝卜的时候记得多放半勺盐，不容易坏。要是坛子里起白膜，倒点白酒就行。”
“知道了，谢谢您，王婶。” 陈清清点点头。
路修源重新拎起帆布包，扶着自行车，跟王婶道别后，才和陈清清一起走进大院。夕阳的光斜斜地照在大院的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自行车的轮子碾过落叶，发出 “沙沙” 的响，和远处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他们的家在大院深处，是一间带小院的平房。推开院门，院子里的老槐树落了满地叶子，路修源放下自行车，先去把院门关好，陈清清则拿着王婶给的萝卜罐，走进厨房。
厨房的窗户开着，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陈清清把萝卜罐放在灶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 —— 纱布上还沾着点酱汁，她用手指蹭了蹭，放进嘴里尝了尝，甜中带点咸，还有股淡淡的醋香，正是她教王婶的味道。
她拧开罐子，里面的萝卜块码得整整齐齐，每块都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浅红色的萝卜裹着琥珀色的酱汁，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脆生生的，汁水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比她自己上次做的还要爽口。
“怎么样？好吃吗？” 路修源走进厨房，手里还拿着刚从帆布包里拿出来的布，看见陈清清吃得一脸满足，笑着凑过来。
“你尝尝，比咱们上次做的还脆！” 陈清清拿起一块萝卜，递到他嘴边。路修源张嘴接住，细细嚼了嚼，点点头：“确实好吃，酸甜口正好，还很脆，王婶学得真快。”
“是王婶学得好，跟我有啥关系。” 陈清清嗔了他一眼，又拿起一块萝卜，“她当时问得可细了，连放多少冰糖、多少醋都记在小本子上，还说怕忘了，要回家慢慢琢磨。”
路修源想起上次陈清清教王婶腌萝卜的场景。那是个周末的上午，阳光很好，王婶特意拎着个小本子来家里，陈清清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切萝卜，一边跟她讲步骤。他当时在旁边修自行车，偶尔抬头，能看见陈清清拿着菜刀，把萝卜切得大小均匀，王婶则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地记着，嘴里还念叨着：“萝卜要晒半天，去掉水分才脆；酱油要选酿造的，味道才正……”
“怎么没关系？” 路修源笑着反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教的时候，连‘晒萝卜要放在通风的地方，不能暴晒’这种细节都跟王婶说了，还把自己记方子的小本子借她看，她才能学得这么好。”
陈清清被他说得没话说，只好低头继续吃萝卜。她想起当时王婶借小本子时，还说：“清清啊，你这小本子比书店里的菜谱还详细，连每种咸菜的保质期都记着，真是个细心的姑娘。” 那本小本子是她嫁过来后，专门用来记各种菜谱和咸菜方子的，里面还夹着几片干花，是去年春天在院子里摘的槐花。
“对了，明天咱们做山楂糕的时候，多做一块，给王婶送过去吧。” 陈清清忽然说道，把萝卜罐盖好，放进橱柜里，“她帮了咱们不少忙，上次我感冒，还是她送了姜汤过来，说驱寒。”
“好啊，” 路修源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帮她把橱柜门关好，“明天我去军需处批完肥皂，回来就帮你洗山楂，咱们早点做，争取下午就能给王婶送过去。”
陈清清听了，心里暖暖的。她转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从县城买的布，在身上比了比：“你看，这块布做夹袄正好，颜色也好看，等周末歇班，我就裁了做。”
路修源凑过来，看着布料：“确实好看，浅蓝色衬得你皮肤白。你做的时候要是累了，就跟我说，我帮你剪线头。” 他手笨，不会做针线活，只能帮着打打下手，比如剪线头、递针线。
“知道了，” 陈清清笑着说，把布叠好，放进衣柜里，“对了，小石头的书包还在桌上呢，明天别忘了给他送过去，再带几块今天剩下的山楂糕。”
“忘不了，” 路修源应道，走到桌边，拿起装书包和童话书的袋子，看了看，“这书包质量挺好，小石头肯定喜欢。明天送过去的时候，咱们再问问他，要不要我教他骑自行车，他上次还说想学。”
陈清清点点头：“好啊，你教他的时候慢点，别让他摔着。”
两人正说着，肚子 “咕噜” 叫了一声。陈清清笑着说：“光顾着说，都忘了饿了。我去煮点粥，再炒个青菜，就着王婶送的萝卜吃，肯定香。”
“我去买馒头，” 路修源说着，拿起外套，“咱们家的馒头吃完了，我去大院门口的馒头铺买几个，顺便再买根油条，你不是爱吃吗？”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陈清清叮嘱道。
路修源点点头，穿上外套，打开院门走了。陈清清则走进厨房，拿出米，淘干净后放进锅里，又往锅里加了点水，打开火，慢慢熬粥。她站在灶台边，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心里满是踏实。
不一会儿，粥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陈清清又从冰箱里拿出棵青菜，洗干净后切成段，放在盘子里。她想起王婶送的萝卜，又从橱柜里拿出罐子，夹了几块萝卜，放在小碟子里，准备等会儿配粥吃。
没过多久，路修源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馒头和油条。他走进厨房，把纸袋子放在灶台上：“馒头还是热的，油条也刚出锅，你快尝尝。”
陈清清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还是她爱吃的味道。她笑着说：“真好吃，比上次买的还香。”
路修源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也扬了起来。他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又把装萝卜的小碟子和青菜端过来。两人坐在桌边，就着萝卜和青菜，吃着馒头和油条，粥的热气在灯光下慢慢散开，把两人的脸映得暖暖的。
“对了，王婶上次还说，想跟你学腌雪里蕻，” 路修源一边喝粥，一边说，“她说冬天的时候，腌点雪里蕻，炒肉末好吃，还能配粥。”
“好啊，等过阵子天气再冷点，我就教她，” 陈清清说道，夹了块萝卜放进嘴里，“雪里蕻要选新鲜的，还要晒得恰到好处，太干了不好吃，太湿了容易坏。”
“你到时候提前跟我说，我去市场帮你挑雪里蕻，” 路修源说道，“市场里张大爷的雪里蕻最好，新鲜，还便宜。”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把粥和馒头吃完了。陈清清收拾碗筷，路修源则去院子里收拾自行车，把白天从县城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屋。晚风从院子里吹进来，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厨房里的灯光亮着，映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格外温馨。
收拾完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路修源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戏曲，咿咿呀呀的，很有韵味。陈清清靠在他的肩上，手里拿着那本记方子的小本子，翻到腌萝卜那一页，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想起王婶拿到萝卜罐时的笑容，心里满是欢喜。
她知道，这些平凡的日子里，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互相惦记的街坊，有了身边这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才变得这么温暖。就像王婶送的腌萝卜，路修源递的酱菜，都是藏在罐子里的暖意，一点点拼凑出生活的甜。
窗外的月光慢慢升起来，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淡淡的光影。收音机里的戏曲还在继续，两人靠在一起，偶尔说几句话，安静而美好。陈清清心里想着，明天要早点起来做山楂糕，要给王婶送过去，还要给小石头送书包，还要跟路修源一起去军需处批肥皂…… 这些细碎的小事，串联起了她的日子，也串联起了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