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随着张文远和另外四位专家移步到餐厅相连的一个小阳台。
阳台宽敞，晚风带着城市特有的气息吹拂进来，驱散了沉闷。
众人落座，张文远作为协调人，先做了简单的开场，然后便请各位专家自我介绍并说明主要负责的领域。
经过介绍，岁安才知道，在座的五位，包括他在内，都是此次工程不同技术领域的省级指导专家。
那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者名叫陈继学，是古建筑修复方面的权威。
那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士名叫王雅君，是园林景观与植物配置的专家。
另一位身材高瘦、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叫赵建国，负责园林内的水利系统和景观水体营造。
最后一位总是笑眯眯的男士叫钱思明，是工程财务预算和成本控制专家。
当介绍到岁安，提到他负责全园的石雕艺术监制时，几位专家虽然已经知晓，但再次听到，目光中依旧难免流露出一丝感慨。
尤其是当张文远补充说明，此次石雕作为重要景观元素散布全园，初步划拨给石雕组的人手就有一百人时，连陈继学老先生都忍不住扶了扶眼镜，感叹道：
“后生可畏啊！老夫当年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手下不过十来人。”
一百人。
这个数字让岁安心头一震，一股热流伴随着巨大的压力瞬间涌遍全身。
他之前参与李大师的工程，李大师作为总负责人，直接管理的石匠团队也不过七八十人。
而现在，他，萧岁安年仅十八岁，竟然要独立领导一个百人的石雕团队？
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石料，听到了上百把凿子敲击石头的叮当声，感受到了无数双眼睛带着期待或质疑注视着他。
内心澎湃激昂，那是梦想被无限放大带来的眩晕感。
“压力不小吧，萧专家？”
王雅君女士心思细腻，看出了岁安瞬间的凝滞，温和地笑道。
“别担心，李师父极力推荐你，肯定是对你有信心。
而且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在，有什么需要协调沟通的，尽管开口。”
“多谢王老师，多谢各位老师。”
岁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变得坚定。
“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负所托。”
一个小时后，讨论暂告一段落，众人饮尽杯中已凉的茶，起身离开阳台。
当岁安走出餐厅，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时，却看到清欢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安静地站在走廊不远处的窗边，正望着窗外的夜景。
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她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让她本就清丽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而不真实。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哟，萧专家，夫人这是等着急了？”
钱思明笑着打趣道，其他几人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对“新婚燕尔”的年轻人，感情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雅君也笑道：
“快去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岁安脸上有些发热，连忙道：
“各位老师先请，明天见。”
送别了几位专家，岁安快步走向清欢。
听到脚步声，清欢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让你先回房间休息吗？怎么在这里等？”
岁安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走廊的灯光下，他能看到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房间里……有点闷。”
清欢移开视线，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反正也没事做。”
岁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歉然。
他知道，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定然是无所适从。
他伸手，很自然地想去牵她的手。
清欢却微微缩了一下，目光扫过岁安身后那些专家离开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聊完了？事情……很麻烦吗？”
她虽然不懂，但她能感觉到，岁安出来时，眉宇间除了兴奋，还多了一抹凝重的神色。
岁安看着她这小动作，握住她微凉的手，牵着她往楼梯口走去。
“嗯，聊完了。事情是有点多，要管一百个人呢。”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压力不小。”
一百个人？
清欢的心揪了一下，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这样能给他一些力量，也给自己一些安慰。
她低下头，没有再追问具体的工作，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那……你小心点，别太累。”
房间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轻合上，将走廊的光亮与外界的声音隔绝开来。
清欢却猛地用力，将岁安拉向自己。
她的动作带着急切，甚至有些蛮横。
岁安猝不及防，被她紧紧搂住，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她充满弹性的柔软。
熟悉的、带着她独特体香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他，但与此同时，那过分的挤压也让他呼吸微微一窒，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没有立刻挣脱。
他能感受到环抱住他头颅的手臂在发抖，能感受到她胸腔里那颗心脏正隔着衣物，撞击着他的耳膜。
那不是欲望的悸动，更像是一种寻求确认的颤栗。
“岁安……”
她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闷闷的：
“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第一次问及。
在深山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在无数次她感到不安的深夜，她都会这样问。
岁安的脸颊被迫贴着她的柔软，声音也因此显得有些含糊，却没有丝毫犹豫：
“爱。”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她满足，反而像是点燃了她体内某种焦躁的引线。
她喘了口气，抱得更紧了，执拗地追问，气息拂过他的发丝：
“有多爱？”
“很爱。”
他耐着性子，试图用平稳的声线安抚她。
“很爱是有多爱？”
清欢却不依不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急促和不相信。
她突然松开一些力道，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的眼睛对上自己的。
她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像是蒙着一层水光的黑琉璃，里面翻涌着浓烈的爱与恨意。
她紧紧盯着他的瞳孔，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膜，直抵他灵魂深处，去验证他话语的真伪。
“你说啊，很爱，到底是有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