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背着苏璃,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石塔内部幽静如墓,唯有阶梯两侧镶嵌的晶石散发出微弱金光,映照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庞。每踏上一级台阶,他的膝盖便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从骨髓深处刺出。肩上的伤口早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布条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裂开的肌肉,疼得他几乎咬碎牙齿。
可他不能停。
苏璃的手还环在他的颈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耳后,像是一缕不肯熄灭的火苗,在这冰冷死寂的塔中燃起一丝希望。她醒了,虽然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至少——她还活着。
“再……再往上一点。”叶尘喘息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就快到了……上面有救你的东西。”
苏璃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贴得更紧了些,像是用尽全力在汲取他残存的体温。
阶梯蜿蜒而上,不知过了多少级,忽然间,整座石塔微微一震。一股奇异的波动自塔顶垂落,如同潮汐般缓缓流淌下来。刹那间,腰间的残戒猛然颤动,表面那道贯穿核心的裂痕中,竟渗出丝丝金色流光,宛如活物般顺着经脉涌入体内!
“嗡——”
一声低鸣在识海炸响,叶尘浑身一僵,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断裂的经脉竟开始缓慢愈合,枯竭的灵力也泛起微澜。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恢复,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回流——仿佛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生机,正通过残戒与塔内某物产生共鸣!
“是水晶……”叶尘抬头望向塔顶,眼中闪过一抹炽热,“它真的存在!”
就在这一刻,塔顶那枚悬浮于空中的古老水晶骤然亮起,璀璨金光如瀑倾泻,沿着塔心柱一路向下,最终汇聚于第七阶台阶之上。那里,原本光滑的石面浮现出一道复杂的魂印禁制,符文交错,层层叠叠,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不是简单的封印,而是一种**神魂试炼**。
唯有以自身神魂为引,点燃魂火,方能激活通路。否则,哪怕修为通天,也无法跨越此阶。
叶尘瞳孔微缩,识海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强行以神魂开启禁制,轻则识海受损、记忆残缺;重则神志崩毁,沦为痴傻之人。可若不闯过去,苏璃体内的深渊侵蚀将持续恶化,直至彻底吞噬她的意识。
“你别无选择。”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冰冷而遥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他自己的意志,还是残戒中的远古帝语?
叶尘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女子,她银发散落肩头,唇色苍白,眉心却仍带着一丝倔强的弧度。他曾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看雪域尽头的日出;他曾许诺,要让她亲手摘下九重天外的星辰。这些话,他还未兑现。
“我不怕。”他喃喃道,右手缓缓抚上眉心,“只要能让你活下去,这一缕神魂……我舍了便是。”
话音落下,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第七阶的魂印之上!
“轰!”
符文瞬间燃烧起来,化作赤金色火焰腾空而起,直冲识海!叶尘闷哼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剧烈颤抖。那一瞬,他的神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硬生生撕裂出一角!
痛!
无法形容的痛楚席卷而来,比肉体千刀万剐更甚百倍。那是灵魂被切割的滋味,每一寸意识都在哀嚎、溃散。记忆碎片如暴雨般闪现:童年孤村的雨夜、第一次握住残戒时的悸动、苏璃笑着递来的野果、她在深渊边缘回头望他那一眼……
“不要……停下……”苏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指无力地抓紧了他的衣领,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
叶尘咬牙,额角鲜血滑落,混着眼泪滴在石阶上。他强撑着站起,一步踏向那团燃烧的魂火。
“我走过的路,从不曾回头。”他低声说,眼中却燃起决绝之火,“今日如此,万劫亦然!”
脚掌落下,魂印骤然收敛,火焰倒卷入地,整片台阶化作透明光桥,通往上层。而叶尘的身影晃了晃,嘴角溢出血丝,识海中仿佛有一道裂痕悄然成型,隐隐作痛。
但他终究,跨过了第七阶。
就在光桥成型的刹那,整个石塔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凝固。然后——
黑暗深处,传来了一声低语。
那声音古老得超越岁月,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又似沉眠万载的巨兽终于睁开双眼。它不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最深处:
> “你终归是祂选中的容器……命运之轮已转,宿命之链重连。你所背负的,不只是她,还有那一场……尚未终结的终焉之战。”
叶尘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谁?谁在说话?
他猛地抬头,望向塔顶水晶。金光流转之间,他仿佛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其中——高冠广袖,背对苍穹,手中握着一枚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神戒,只是完整无缺,光辉万丈。
而那人的轮廓……竟与他自己,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叶尘喃喃,“那是……未来的我?还是……真正的‘主人’?”
残戒在此刻剧烈震动,裂痕中的金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与此同时,苏璃的身体突然轻轻一颤,她眉心那道由深渊留下的黑色裂痕,竟开始缓缓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不!”叶尘心头大骇,立刻将她搂紧,“你还不能醒!现在醒过来,你会被吞噬!”
可已经迟了。
苏璃的眼皮微微掀开,眸光却是诡异的漆黑,没有半点神采,唯有一抹森寒笑意浮现唇角。
“叶尘……”她轻声开口,声音却不再是她自己的,“你说……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叶尘心脏猛缩。
这不是苏璃!这是深渊借她的躯壳发出的诱惑!
“滚出去!”他怒吼,一手按住她眉心,灵力疯狂灌入,试图压制那股邪异之力,“她是我的同伴!是我的执念!是我的光!你不配碰她!”
“呵……”苏璃嘴角扬起,笑声阴冷,“你以为你在救她?你不过是在加速她的毁灭。每一次你动用残戒之力,每一次你燃烧神魂,都在唤醒更深的诅咒。你爱她?可正是这份爱,将成为刺穿她心脏的最后一把刀。”
叶尘双目赤红,几乎要失控。
可就在这时,残戒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共鸣!一道金光自戒面射出,直击苏璃眉心。她身体一僵,黑气翻涌,发出一声凄厉尖啸,随即重重倒在叶尘怀中,重新陷入昏迷。
塔内恢复寂静。
唯有那句低语,仍在耳边回荡:
> “你终归是祂选中的容器……”
叶尘抱着苏璃,久久未动。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恐惧,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冷漠的坚定。
他明白了。
这座石塔,不是单纯的疗伤之所,而是一处**觉醒之地**。残戒与水晶的共鸣,不仅是为了修复伤势,更是为了唤醒他体内潜藏的某种力量——属于“容器”的真正资格。
而所谓的“容器”,或许从来就不只是承载神戒那么简单。
也许,他是某个伟大存在的延续;也许,他曾死过无数次,又被命运一次次拉回人间;也许,他与苏璃之间的羁绊,并非偶然,而是宿命早已写好的篇章。
“如果真是这样……”叶尘缓缓站起,将苏璃轻轻背起,继续向上攀登,“那我也要改写结局。”
他不再看身后那道魂印,也不再畏惧头顶未知的黑暗。脚步虽缓,却无比坚定。
一级,两级,三级……
石阶两旁的晶石随着他的靠近逐一亮起,仿佛在迎接一位归来的王者。塔身微微震颤,古老符文逐一苏醒,铭刻着一段段失传已久的预言:
> “当残戒重现,石塔启封;
> 当神魂献祭,容器降临;
> 那背负光明者,将踏碎轮回,直面终焉之门。”
而在塔最顶端,水晶缓缓旋转,中心浮现出一枚虚幻的钥匙轮廓——通体金色,纹路与残戒完全契合。
那是打开最终试炼的**秘钥**,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途径。
叶尘仰望着那道光影,嘴角勾起一丝疲惫却骄傲的笑。
“等着吧。”他轻声道,“我来了。”
风,自塔顶吹下,卷起他的残袍猎猎作响。
三百里荒原已过,七阶魂印已破,神魂割裂犹行。
前方纵有万重劫难,他也必将踏碎荆棘,登临绝巅。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战。
而是为了——**夺回属于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