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柴院之中,方才那一声轰然爆响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余波未散,地面裂痕如蛛网蔓延,黑雾溃散成缕缕残烟,被夜风卷着,飘向院墙之外。偏屋门前,叶尘的身影已不见踪影,唯有那扇半开的木门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远处屋脊上,李莽双目圆睁,手中青铜罗盘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咔”地一声断裂。他脸色煞白,指尖发抖,几乎握不住那面曾引以为傲的追灵禁器。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咬牙低吼,“那种层次的气息……绝不是一个杂役能拥有的!那是……那是神纹之力的波动!”
他猛地转身,望向柴堆方向,眼中惊惧未退,却又迅速被贪婪取代。“但他终究暴露了!只要上报执事堂,说他私修禁术、勾连邪阵,哪怕他是长老亲传,也得被押上问心台!那枚戒指……必须归我!”
与此同时,守夜小屋内,老张头瘫坐在床沿,手中那块灰褐色的骨片早已碎成粉末,簌簌从指缝间滑落。他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神纹……金纹灵息……那是上古血脉觉醒的征兆啊!”他喉咙干涩,声音嘶哑,“这小子……他到底是谁?难道……真是那位陨落大能的后裔?”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宗门深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那位手持金戒、一指破天的绝世强者……最终被围杀于断崖之下,尸骨无存,唯有一枚戒指不知所踪。
“难道……那枚戒指,真的重现人间了?”
老张头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可下一瞬,他猛地掐住自己大腿,硬生生将惊骇压下。
“不行……不能声张!若让长老们知道,这机缘就再与我无关了!我得……亲自确认!”
他颤巍巍起身,拄着拐杖就要出门,却忽然顿住脚步——院外,已有脚步声逼近。
不止一人。
三道身影踏着夜色而来,步伐沉稳,气息内敛,腰间皆佩执法令牌,袖口绣着玄青云纹——外门执事!
为首之人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眉心一点朱砂印记隐隐泛光,正是外门巡察使赵元通。他身后两人,一胖一瘦,分别是执事刘三刀与陈九,皆是外门中有名的狠角色,专司缉查弟子违规之事。
“刚才那股灵压,你们也感觉到了?”赵元通沉声开口,目光如鹰隼扫视整个柴院。
“太强了!”刘三刀搓着手,眼中闪过贪婪,“至少是灵台境后期的波动,甚至……接近灵海境!可这里不是杂役区吗?谁能在这种地方爆发出这等气息?”
陈九蹲下身,从泥地中捡起一片碎骨,正是老张头遗落的嗅灵骨残片。他轻轻一嗅,脸色骤变:“这是‘嗅灵骨’,而且是高阶货色!杂役不可能有这东西!”
他又扒开地表湿泥,发现下方还残留着半张符纸,虽已焦黑,但边缘仍可见一道细若游丝的金纹。
“引灵符?不……这金纹,不是普通符箓能承载的。”陈九抬头,声音低沉,“有人在这里布阵,而且……阵法被强行破除。”
赵元通缓缓走近柴堆,忽然抬手,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点在地面裂缝处。刹那间,一道微弱的符印残光浮现,随即崩解。
“这是……‘引魂阵’的逆向残纹。”他声音冰冷,“有人用高阶灵息为引,在此设下搜魂陷阱,意图勾摄他人神魂。但……反被破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忌惮。
“能破引魂阵的,至少得是灵海境强者,甚至……懂得上古符阵之术。”赵元通缓缓道,“可这里,只是一个柴院。”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局?”刘三刀眯眼,“比如,某个弟子想陷害他人,结果反被识破?”
“不可能。”陈九摇头,“引魂阵需要大量灵材与时间布置,而且必须以目标的灵息为引。若非目标本身在此修行,绝不可能成功。也就是说……”他目光森然,“这里,真的有人在修行,而且,修为深不可测!”
赵元通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不管是谁,敢在外门私设禁阵,已是死罪一条。更何况……”他指尖轻抚那道金纹残痕,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金纹,绝非凡物。上报长老堂,势在必行。”
“可……若是惊动了高层,咱们可就捞不到好处了。”刘三刀低声提醒。
“蠢货!”赵元通冷斥,“你以为这是寻常机缘?能破引魂阵的存在,若为敌,宗门危矣;若为己用,前途无量!这种事,瞒不住,也藏不下!”
正说话间,陈九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有人。”
他目光如刀,直射柴堆后方一处隐蔽角落——那里堆满了干柴,层层叠叠,几乎形成一个小山包。而在柴堆底部,隐约可见一道极窄的缝隙,仿佛曾有人钻入。
赵元通眼神一凝,手中灵力凝聚,轻轻一推。
“轰”地一声,柴堆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然而,原地空无一人。
只有一块焦黑的符纸残片随风飘起,上面金纹一闪,随即化为灰烬。
“跑了?”刘三刀怒道,“可刚才那股气息明明就在这里爆发!”
“不。”陈九蹲下身,从泥地中拾起一片碎骨——正是老张头留下的嗅灵骨碎片。“这骨头被人动过,而且……上面残留的灵息,与金纹同源。”
“也就是说……”赵元通眸光森寒,“那个破阵之人,就是那个留下灵息的杂役?他不仅没死,反而借机反破了引魂阵,还……逃了?”
三人沉默。
良久,刘三刀忍不住道:“要不要……调人封锁外门?全宗通缉?”
“不必。”赵元通冷笑,“他既然敢破阵,就绝不会轻易逃走。这种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有恃无恐。他还会再出现。”
“那我们……”
“原地待命。”赵元通沉声道,“今夜之事,暂不上报。我怀疑,此事背后另有隐情。李莽和老张头,一个执事,一个杂役,为何会同时出现在此?他们,是不是也参与了布阵?”
陈九点头:“我已记下那骨片的纹路,回头可去执事堂查档。若真是高阶灵器,必有登记。”
“至于那金纹……”赵元通目光幽深,“我会悄悄呈报一位长老,请他暗中鉴定。但记住——”他环视二人,“此事若泄露半句,咱们三人,都得死。”
三人悄然退去,身影没入夜色。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柴堆废墟之下,一道极细的裂缝缓缓张开。
叶尘的身影从地下暗穴中缓缓爬出,浑身沾满泥土,却双目清明,气息内敛,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发从未发生。
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去的执事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查?那就查吧。”
他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薄玉符,正是玄冥所凝的“听影符”。方才三位执事的对话,已被尽数收录。
“赵元通……刘三刀……陈九……”叶尘低声念出三人姓名,眸中寒光闪动,“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灵力,缓缓在泥地上刻画。
一道符纹悄然成型,线条古朴,隐隐泛着金芒,与之前那道引魂阵残纹截然不同,却更加隐晦、更加致命。
这是玄冥传授的“反噬阵”,以敌之灵息为引,布于地下,一旦有人再次靠近,便会悄然激活,反向侵蚀其神魂,令其陷入幻境,自相残杀。
“李莽、老张头,你们想拿我当猎物?”叶尘冷笑,“那我便送你们一份大礼——让你们亲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他指尖轻点,将那枚碎裂的嗅灵骨残片埋入阵心,又将一张新的引灵符贴于柴堆残骸之上,位置恰好是之前灵气爆发的中心。
“明日午时,柴院将有一场‘意外’火灾。”叶尘低声自语,“届时,灵息再泄,金纹再现。你们……一定会再来。”
他缓缓起身,将最后一道符纹封印,随即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掠向院墙,翻越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焦黑的符纸残片,如蝶般飞舞。
而天边,已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
晨光未至,杀机已伏。
叶尘穿行于宗门偏僻小径,身形如风,避开巡逻弟子,最终来到一处废弃的药园。这里杂草丛生,药炉倾倒,早已无人打理,正是外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寻到一口枯井,纵身跃下,井底竟有一处密室,门上刻着残缺符文——正是玄冥早前指引他发现的“旧藏之地”。
推门而入,室内陈设简陋,却有一张石床、一方蒲团,墙上还挂着一幅残破画卷,画中人物手持金戒,立于九天之上,睥睨众生。
叶尘盘膝坐下,取出戒指,轻轻摩挲。
“玄冥,下一步,该收网了。”
识海中,那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已反破引魂阵,气息外泄,必引更多强者觊觎。但……真正的机缘,不在戒指,而在你心。”
叶尘一怔。
“什么意思?”
“神戒之力,非人人可驭。”玄冥沉声道,“唯有觉醒‘神纹道体’者,方能承载其威。而昨夜,你破阵时金光贯目,神纹初显——你的体质,正在觉醒。”
叶尘心头一震。
“所以……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身体?”
“不错。”玄冥冷笑,“你以为他们是冲戒指而来?不,他们是冲‘容器’而来。你,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叶尘沉默,随即缓缓握紧拳头。
“既然如此……”他眸光如刀,“那我便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被反噬成灰。”
晨光渐亮,天边泛起金霞。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属于叶尘的反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