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那么三五天,程安妤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都会“啪”一声断掉。焦虑像无形的藤蔓夜里悄悄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是函数图像乱飞,就是文言文倒着念,要么就是哥哥沉默却疲惫的眼神,和那几个男生复杂难辨的目光……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就是睡不着。
试了无数种方法,数羊数到怀疑人生,听轻音乐听到耳朵起茧,都没用。
最后,她破罐子破摔了。
某天晚上,在又一次躺尸两小时毫无睡意后,她猛地坐起来打开了昏暗的小台灯。然后,她做了一件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的事——她把那个平时用来写作业的小桌板搬到了床上支好。接着她把枕头垫在腰后,就着这个半坐半靠的姿势,摊开了……一本英语单词书。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种类似被迫学习的姿势下,听着窗外细微的噪音,闻着旧书本和木头桌板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她的心神反而奇异地慢慢沉淀下来。紧绷的神经像是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支点,不再胡乱蹦迪。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脑袋一歪,靠着枕头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程景笑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妹妹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床上,小桌板支着,单词书还摊开在腿上,人却睡得正沉。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他默默走过去轻轻抽掉她腿上的书,合上小桌板,想让她躺平睡得好一点。
程安妤被惊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哥哥,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哥哥……这样……好像睡得着……”
程景笑动作顿住,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疲惫的小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低声说:“再睡会儿。”
午休时间,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趴下了,只有后排角落还残留着一点诡异的活力。
王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摸出来一包吃剩的洋葱圈,捏起一个对着阳光眯眼看:“啧,这玩意儿,像不像个戒指?”
赵晓峰凑过来嘿嘿一笑:“像!鹏哥,给我也整一个!”
于是,两个一米八几的体育生开始非常认真地互相给对方的手指套洋葱圈。由于手指粗细和洋葱圈尺寸不太匹配,过程一度十分艰难,充满了“你轻点!”“卧槽要碎了!”之类的嚎叫。
好不容易,两人无名指上都颤巍巍地套上了一个油光锃亮的橙色戒指。
王鹏美滋滋地欣赏着:“怎么样?鹏哥我这手,戴戒指就是帅!”
赵晓峰却突然皱起了眉,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洋葱圈,表情严肃:“等等……鹏哥,不对啊!无名指!这是结婚的意思!咱俩这……这不成那啥了吗?!”
王鹏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反应过来了,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我靠!好像是哦!那……那换中指!中指是……”他卡壳了,努力回忆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冷知识。
“中指是已伴侣的同性恋!”赵晓峰压低声音,一脸“我懂得很多”的表情。
王鹏:“???那更不行了!老子钢铁直男!!”
“那你说戴哪根?!”赵晓峰也急了。
两人就因为这根破零食戒指该戴在哪根手指上,开始面红耳赤地争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戴小拇指!小拇指是单身!”
“放屁!小拇指那是独身主义!不吉利!高考前能独身吗?!”
“那戴大拇指?”
“你当你是扳指啊?!”
就在两人快要为指节归属权打起来的时候,一直默默在旁边观摩了全过程的张伟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一脸严肃地站了出来。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空白作业本卷成的话筒,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板正、宛如新闻播报的语气开口:
“肃静!肃静!”
“现在,由我,张伟,担任本次洋葱圈盟誓仪式的特邀证婚人兼首席指环意义解读官。”
“零食戒指的佩戴意义,应由佩戴者双方共同定义其效力仅限于当下时空结界……”
王鹏&赵晓峰:“???” 你在说啥??
张伟无视两人懵逼的表情,继续一本正经:“鉴于二位并无世俗婚恋意向,且坚持自身性向认知,本证婚人建议将此洋葱圈佩戴于食指——象征友谊的牢不可破与共同冲刺高考的革命情谊!现在,请二位交换……呃,确认一下戒指还没被捏碎吧?”
王鹏和赵晓峰看着彼此手上那摇摇欲坠、甚至被捏得有点变形的洋葱圈,又看看张伟那一脸“我在进行一项伟大社会科学实践”的认真表情,突然觉得刚才的争论索然无味甚至有点傻逼。
“行行行,食指就食指!”王鹏烦躁地把洋葱圈换到食指,然后恶狠狠地一口咬掉!
赵晓峰也学着他,把戒指吃了含糊地说:“妈的,为个破洋葱圈……不过味道还行。”
这场由一包零食引发的抽象又无厘头的婚戒风波,就在张伟的学术干预和王鹏赵晓峰的物理销毁中落下了帷幕。而周围被吵醒的同学,看着这幕,睡意全无只剩下满脸的“???”和憋笑憋到内伤。
高考前的焦虑是真实的但少年人用他们特有的、带着点傻气和荒诞的方式,试图在这沉重的压力下撬开一丝缝隙,透透气。
程安妤在短暂的午休醒来后,听齐悦眉飞色舞地讲述了刚才后排的大戏,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看着窗外依旧炽热的阳光,听着教室里同学们各种奇奇怪怪的解压方式,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笔。
还好在这条看似孤独的冲刺跑道上,还有这些离谱又可爱的同学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