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回家以后就在家里躺着了,要么就是像爸爸那样去看别人打牌,或者就在人多的地方跟别人说话,说他在城里怎么被压榨和欺负的事,骂着老板娘,时间渐渐过去,对有老婆的事有些感到无望了,村里年轻的女的不爱搭理他,年纪大的他不爱去搭理。
他也不跟妈妈去卖菜了,妈妈也不要他跟着去,说是本来就一点,要不了两个人,以前是为了好跟人打听哪里有招上门女婿的,可打听那么多别人不要他当,那就还是好好攒钱娶媳妇吧,让他再去找个活儿,可他怎样都不愿意去了。
在纸盒厂上班加老板娘的谩骂侮辱让他再也不想进这类夫妻或者个人开的小厂小作坊了,包括饭店之类的也不想去,觉得只有在国家单位或者至少是大厂才算是工作,其他的都是给人欺负的打工狗,是跪着的干,爬着走路的,用命和尊严去换那一点点钱的。
他跟妈妈说了这些,妈妈好像听不懂一样,说着他,“只要人能发工资,有吃有住就行了,人家骂你当听不见嘛,干活哪有不累的,你像我们种庄稼的那肯定比你那个累的多,一个月能有几十块啊?你那个还不晒太阳呢,你就该好好做,你弟都在里面干的好好的,你咋就干不了,又不用你搬东西,他还要搬东西……”
他妈妈一说起来,就要唠叨个不停,他就会远离妈妈,不然耳朵会听出问题的。
他妈妈不止说了几百次他应该别走在里头干,还说了让他也去学弟弟去卖点东西。
可他卖什么呢?他的本钱不够,运输也没法运,他又不能像大江那样靠腿在城里镇上来回跑,那样跑他会死在半路上。
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喜欢卖东西,不喜欢那种来来往往的人都能拿像看猴似的眼神来看他,不喜欢面对客人招呼客人,像是低人一等,有的客还喜欢问了又不买,有的会嘲讽贬低卖的东西不好别的人卖的好,不喜欢在外面灰溜溜地坐着晒或者天黑就起床准备卖,这都是跟他妈妈出去卖菜所遭遇到的,要不是为了有老婆,他也不会去的。
他也提过去读初三的事,可妈妈只同意他去读初三,说是反正他有拿到的工资那就自己去读一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要是真考上高中或者中专什么的,那也不会供,没那钱,大江的钱是不敢动的。
他说他可以出钱去买小猪仔让妈妈养猪,等养一年卖掉就会有钱了,以前不就是这样有钱让他们读小学初中的嘛。
妈妈却连连摆头,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有他姐姐们帮忙喂猪干农活,卖猪加卖粮食才有的钱,还有她们出嫁的彩礼钱,现在就她一个人干,还干不了多少了,还什么东西都一年比一年贵啦,在村里读书花的钱少,去外头读花的钱就多了,还一年比一年贵,特别在城市里读更贵,花的钱更多……
妈妈这样说,让他后悔求儿回来的那一天自己没有追出去,让大江把人给放跑了,要是自己去追到,绝对不会放,何大勇已经死了,求儿可以再嫁人,现在的女娃要的彩礼钱都已经比前几年翻上一倍两倍了,翻三倍的都有。
可他那天就那样看着大江追出去,空着手回来,唉。
他还跟妈妈说过大江故意放走求儿的,什么黑社会欠债根本没有的事,可妈妈就是信大江的话,还说了一大堆黑社会恐怖的话,会把人弄死弄残给卖了,千万不要招惹上。
总之,妈妈就是长篇大论,唠唠叨叨一大堆,就是不肯去供他,让她去求求大江让给钱也不肯去,因为大江的那句敢给他就不回来不认妈。
而大江俩月都没回来,不像之前每月休息那两天都会回,更是让妈妈害怕,觉得大江肯定会说到做到,连存钱单子都不给他看,那个小灶屋就那么小,他翻来倒去地都没翻出来,他也没想怎样,就想看看到底存了多少钱了。
如今的他,就这么混一天算一天,打算把钱混完了再说吧,他时不时就要去找鸡婆,去的次数多了,跟人就熟了,那些鸡婆看到他去都会笑着打招呼,亲热地挽着他手,他还能挑跟哪一个睡,睡的也开心,鸡婆是专业有技术的,就除了要花钱和加钱买服务外,真的就挺好。
他也给全家都买了衣服裤子鞋子,包括大江,想等着人回来,让彼此的关系缓和下,恢复到从前。
他后悔去打大江了,那时真的心里由于各种事和情绪累计着给冲动下去动了手,更没想到,就因为这,大江从此就不拿他当哥哥了,人也不回家,爸爸妈妈总念叨着,担忧着,还整天叨叨他让他要给弟弟赔罪道歉,弟弟在他生病时想办法凑钱给他治病,让他在家休息那么长时间,又出钱出力地让他有活干挣钱,就是弟弟犯错了都不该打,更不要说根本没有也没有干一点对不起他的事,打弟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一定好生道歉,寻得弟弟的原谅。
他嘴上心里都答应了,就等着大江人回来。
他这一家等啊等,终于在他回家三个月后,都过完年以后,才看到大江提着两袋大米两袋面粉到家门口。
他们都非常高兴,尤其是妈妈高兴地都给走不稳,差点给摔倒了,被他扶了下,拉着大江的手臂眼里含泪地望着,“幺儿啊,你可回来了,妈想你啊,盼你啊,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妈了。”
大江笑了下,“怎么会呢,妈。”
“那你咋不回家,这过年都没回。”
“回来又没什么事,我又在忙着上班摆摊,过年最挣钱了。”
“那你也该回来说一声啊,弄的我总在想你在城里是不是出啥事了。”
“没有的,我一男的能出啥事。”大江提高了下手里的东西,“妈,给家里的。”
妈妈拉着大江往屋走,生怕会给跑了似的,“哎,还买什么东西啊,浪费钱,那些卖东西的最喜欢在过年加价了,比你平常买要贵。”
大江把东西放下后,尴尬地笑笑,“那都是这样的,这也不是我买的,今年厂老板大方了,发给我们的,去年都没有。”
一听是没要钱的,妈妈就高兴地笑了,“发的啊,那行那行。”又冲他叫道,“你看你人不做了,你要做下去,不也有嘛。”
他悻悻地没回话,只是去找了给大江买的衣服鞋子给过去,“大江啊,哥给你的,照着你穿的给买的,当给你赔礼的,那天就是像撞邪了,你要收下啊,以后咱哥俩还像以前一样。”
妈妈帮着他说话,“是啊,亲兄弟,别一点争架打架就不认人了,我跟你爸都说了你哥好多回了,就是他不对,他也知道了,你也不要一直生着气。”
“我早没生气了,我不会为一点事一直怄气的。”大江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谢谢哥。”
妈妈笑道,“这就对了嘛。”
大江试了下就给直接穿上了,旧的丢外边桶里,等着以后妈妈洗,转身严肃地对着他们,“爸,妈,哥,你们都坐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他们不安地找着凳子坐下,大江没凳子,坐在床边上,表情像是在酝酿该怎么说。
他混插打科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外面耍朋友搞对象了?”
大江回道,“那没有。”长闷声呼气,“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先说出来比较好。”
“那你要说什么啊?搞得这么严肃。”
“因为事就挺严肃的。”大江沉着声,“我打算今年夏天就修房子,爸妈在家看着,我继续挣钱拿钱回来,修高些修好些,能住好能住久,然后就是想把宅基地划分一下,我跟哥各修各的。”
这话让他们都给惊住了,好半晌,妈妈才最先问,“你们还没结婚就分家啊?你在外头是不是有女娃在耍了?她这样教你的?”
大江否认,“没有,我一直在忙着挣钱,没空耍,是我自己要这么想这么做的,我跟哥早晚都会结婚,都要分家过的,不可能带着老婆孩子还挤在一个房里住,还不如先分了吧,省得后面扯不清,扯得凶,反而伤感情。”
他爸爸难为的样子说道,“还没结婚就分,别人看着也不好看,等哪个先结了婚以后再分吧。”
大江却不容商量地,“我现在就要分,不然房子修起来了,要算我一个人的,那哥将来结婚怎么办?住哪里?我们不可能一直住一起的,现在分了才好。”
他冷哼一下嗤道,“你是怕我会占你便宜,要住你房子吧。”
大江看着父母的眼睛看向了他,沉静地,“是啊,我出钱修了房子你要住着,你不就是占我便宜嘛。”
他来气,眼里带着怒,“你不是说你早没生气了嘛,打你一拳至于嘛,你又不是没还手,是你没事,我伤着了。”
大江眼里也带着怒火光了,“这是两码事,分了是不想给以后留麻烦,不可能我一个人出钱我们两个人来共用一个房。”
“那……那我也出好了。”
大江冷笑了,“你出钱修你的房就好了,我不想房子共修共用。”
他叫着声怼道,“那你之前说什么给家里修房啊,不就是给你自己修嘛。”
大江站起来叫道,“给我自己修?爸妈不住吗?他们要住的话不就是给家里修嘛,倒是你,什么时候能修出房子来让爸妈住啊?光在家躺着等着天上掉房子下来啊?还是等着鸡婆给你送房子啊?”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我去卖套的时候都看见你了,还牵着俩鸡婆的手笑嘻嘻的,看你发的工资用完了,她们还会不会对你笑。”
他羞怒地说不出话,连带着他爸爸妈妈都觉得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大江继续叫着,手插着腰,“反正宅基地我分定了。”又冲着爸爸妈妈,“爸,妈,你们要不给我分,那我就去上门给别人当儿子,我不回来了,你们就让哥这一个儿子养老送终。”
他这次憋气了一句话出来,“你就会用这个来吓爸和妈。”
大江瞪过去,“不分我就是要这样,我不会让我老婆孩子跟这么个嫖鬼挤住在一块,我也不会让你一直占我便宜,你都在家躺几年了,干几个月活就嫌这嫌那地不干,我还要专门修个好房子让你舒舒服服地躺啊?你别那么会想。”
他吼道,“我他妈花你钱躺了?我花你一分钱了?你狗叫那么凶。”
大江去揪着他衣领子,瞪着,“那你他妈就把医药费吐出来啊?就把我给妈拿来买油买盐买农药交水费的钱吐出来啊?那你就分啊,你不分还住我房不算花我钱啊?”
他踢了下大江,叫吼道,“分就分,谁不分谁是狗。”
大江扔了他下来,拍了下自己腿,“那就分好。”
他流了泪,没想到大江回来是来闹着要分宅基地的,但事已至此,就只好分了,流泪是伤心他跟大江这个弟弟还是散掉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吧,不像小时候,就算打了一架,当晚就和好,能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在同一张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