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睦州的侦察
天策府这阵子,表面上看,那叫一个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帮源洞大本营里,嘿,练兵的口号声震天响,新开垦的田地里,绿油油的秧苗长势喜人,怎么看都是一派欣欣向荣、根基稳固的模范根据地景象。睦州城里的那位郑知州和王都监,偶尔想起来,派个三五百兵丁出来溜达一圈,搞点“武装游行”,还没等靠近天策府的地盘,就被外围警戒的兄弟部队像赶苍蝇一样轻松撵了回去。大家伙儿该吃吃,该喝喝,该练练,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踏实,仿佛睦州城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啥时候想吃,伸筷子夹就行。
但!是!
这就像你看隔壁老王家的池塘,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可水底下,老王正撅着屁股,偷偷摸摸挖暗道准备给你家鱼塘放水呢!天策府这片“祥和”的水面之下,一股名为“搞点大事情”的暗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汹涌澎湃得很。
这股暗流的漩涡中心,只有一个目标——睦州!
自从方腊在核心会议上,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定下了“先把自己屁股底下这块地坐热乎了,再琢磨出去串门”的战略方针后,拿下近在咫尺的睦州,就成了天策府老少爷们眼前最实际、也最挠心挠肺的目标。睦州,它不是杭州那种级别的“一线大城市”,但它重要啊!它就像帮源洞家门口的一道屏风,拿下它,天策府的根据地才能真正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晚上睡觉都能多打两个呼噜。要不然,总感觉家门口蹲着个看门的,虽然这看门的有点怂,但也膈应人啊。
可话说回来,睦州好歹是一州的治所,不是那种土围子小县城。城墙是有的,守军是有的,强攻?当然也行,庞万春将军能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保证给你打下来。但代价呢?那可都是跟着咱们一起喝过血酒、拜过明尊的兄弟,死一个都心疼。方腊圣公可舍不得干这赔本买卖。
于是乎,一场针对睦州的、全方位、无死角、深度沉浸式的“邻里关系考察”,就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这场大型“敌情摸底”活动的总导演、总策划兼前台经理,正是咱们侦察司的头把交椅——韩冲,韩大脑袋。
韩冲这段时间,那可真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恨不得学会分身术。他手底下那群精得跟猴儿似的探子,就像是被打翻的豆子罐,悄无声息地就“滚”到了睦州城的四面八方。这些人,那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扮作愁眉苦脸上山砍柴的樵夫,一边砍树一边数着城头巡逻兵换岗时间的;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针头线脑的货郎,顺带就把哪条巷子能通马车、哪家粮铺囤粮最多摸了个门儿清;有混在流民队伍里,在城门口被官兵吆五喝六,趁机观察城门铰链生锈程度的;更有那胆大心细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混进了每天往城里送菜运柴的队伍,真刀真枪地进了几回城!
韩冲给这帮“影帝”们下达的任务,具体得令人发指:
城墙部分: 高?矮?胖(厚度)?瘦?是土坯墙还是砖石混搭风?有没有哪块墙体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开始掉渣或者裂了缝?护城河?多宽?是活水(意味着难填)还是死水(可能发臭,影响士气)?河边能不能走人?
守军部分: 城里到底猫着多少正规军、多少临时工(乡兵)?谁说了算?是那个据说只会之乎者也的郑知州,还是那个上次被庞将军吓破了胆的王都监?当兵的士气咋样?是吃得饱饱的整天想找事,还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站岗一边骂娘?
城门部分: 每天几点开门迎客(主要是收税),几点关门落锁?盘查严不严?是连你祖坟在哪儿都要问清楚,还是随便瞅两眼就放行?守门的兵哥哥们,眼神好不好(意思是容不容易用钱买通)?
民心部分: 这条最重要!城里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咋样?对官府是爱是恨?米价涨到多少了?有没有那受了官府窝囊气的土豪士绅,愿意跟咱们里应外合,来个中心开花的?
这些零零碎碎、五花八门的情报,通过韩冲精心搭建的、比蜘蛛网还隐秘的传递渠道,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帮源洞的侦察司。每一条信息,都被韩冲和他那几个得力手下像老会计对账一样,反复核对,去伪存真。
这天,日头西沉,晚霞给帮源洞镀上了一层金边。韩冲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里攥着一卷写得密密麻麻的麻布(情报汇总),脚步略显虚浮地走进了方腊那间充当议事厅的山洞。洞里,方腊、庞万春、方百花、赵普几位核心大佬早已等候多时,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他身上,跟探照灯似的。
“圣公,各位将军,司长,”韩冲的声音带着熬夜熬出来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睦州那边,锅里的米下了多少,灶膛里火有多旺,差不多摸清楚了!”
“好!就等你这话!快,细细道来!”方腊精神一振,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张麻布。
韩冲也不废话,将一张手绘的、细节丰富的睦州城草图在石桌上铺开。图上用炭笔标满了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看得懂的符号,密密麻麻,跟鬼画符似的。他顺手抄起一根细木棍,权当教鞭,开始了他的“睦州城独家解密”报告会。
“圣公,各位,请看这里,”木棍点在草图中央,“睦州城,整体像个不太规则的四方块,周长大概十里左右。城墙,主体是夯土,外面包了一层砖,平均高度在两丈上下。看着挺唬人,但有几处,特别是西北角这块,”木棍移到西北角,重重戳了戳,“年久失修,墙体有明显的裂缝,雨水一泡,估计里面都空了!这是咱们可以重点关照的地方。”
庞万春一听,乐了,蒲扇大的巴掌一拍石桌,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一下:“有缝?哈哈!好极了!两丈高算个鸟!老子带人,架上梯子,一个猛子就扎上去了!到时候,老子亲自去踹那裂缝两脚,看它倒不倒!”
韩冲赶紧补充:“庞将军勇武!不过,城墙外面还有条护城河,不算太宽,但引的是活水,想填平它得费点功夫和时间。”
他继续移动木棍:“城门一共四个,东门和南门是脸面,修得最气派,也最结实;西门和北门嘛,就有点寒碜了,门楼子都旧得快掉渣了,尤其是北门,守门的兵丁都显得没精打采。”
接着,他切换到“守军频道”:“根据我们混进去的兄弟和内线反复确认,城里的厢军加上临时征调的乡兵,总数在四千人上下。实际上的军事指挥权,握在那个都监王仁手里。知州郑有功?嘿,那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会念几句圣贤书,屁用没有,遇到事就往王仁身后躲。那王仁,自打上次被咱们揍了一顿后,胆子比兔子还小,整天缩在城里,就知道强拉民夫去修城墙,搞得天怒人怨。守军的布防,重点都在东、南两门,毕竟那边朝向咱们嘛。西门和北门,特别是北门,守备力量最弱,站岗的兵丁经常摸鱼打盹,听说还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军饷,怨气大得很!”
方腊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手指轻轻敲着石桌:“主将怯懦如鼠,士卒怨声载道,此乃上天赐予我军的良机啊!韩冲,城内民心士气如何?”
韩冲立刻回答,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兴奋:“百姓苦王仁久矣!这家伙为了守城,巧立名目加征了什么‘防剿税’,搞得城里米价飞涨,现在一斗米要卖到三百文!比抢钱还狠!不少老百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私下里都在传,盼着咱们天策府早点打过去,好让他们能吃上口饱饭。另外,城里还有几个以前被王仁欺压过的士绅,也偷偷递过话出来,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比如在咱们攻城时,在他们家院子里放火制造混乱,或者帮忙指认重要目标。”
方百花听得极其认真,她凑近草图,纤细的手指顺着北门一带划过,问道:“韩司长,城墙上夜间警戒如何?巡逻的队伍间隔多久?路线固定吗?”
韩冲显然早有准备:“方将军问到了点子上。城头白天哨兵倒是不少,但到了后半夜,尤其是北门和西门那一片,岗哨基本都在打瞌睡,或者聚在一起赌钱。巡逻队嘛,半个时辰左右一拨,路线基本上是固定的,从东门到南门,再绕到西门、北门,很少变动。咱们完全可以抓住这个空子。”
赵普更关心实际保障问题,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穿越后遗症?),问道:“城内粮草、军械囤积在何处?数目可有大概估算?”
韩冲的木棍立刻指向草图上标记的两个大圈:“粮草主要囤积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市衙的后院,另一个是城东的兵营里面。具体数目探听不到,但根据内线观察,往这两个地方运送粮食的车队一直没断过,估计存量不少,够他们撑一阵子的。军械库也在城东兵营里头,守备比粮仓要森严得多。”
“好!好!好!”方腊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四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韩冲,你和侦察司的弟兄们,立了大功!这份情报,细致、扎实,价值千金!是我们制定下一步行动的根本!”
他“嚯”地站起身,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庞万春、方百花和赵普三人,沉声道:“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睦州守军,不过是泥塑的菩萨,外面光鲜,里面一团糟。主将无能,士气涣散,民心背离。尤其是北门,防御薄弱,守备松懈,简直就是给我们留的一扇后门!此处,大有文章可做!”
庞万春早就按捺不住了,嗷一嗓子:“圣公!您就下命令吧!俺老庞这就去点齐本部人马,保证三天,不!两天之内,就把睦州城给您夺过来!把那个王仁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方腊笑着虚按了一下手掌:“万春,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搞不好还得烫一嘴泡。咱们现在是知己知彼了,下一步,就是要琢磨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把这盘好菜稳稳当当地夹到碗里来。如何利用北门这个弱点?是主攻还是佯攻?怎么把守军的主力调动到别处去?城内的接应如何安排才能万无一失?这些细节,都得像大姑娘绣花一样,一针一线,仔细缝好喽!”
他看向韩冲,下达指令:“侦察司的任务还没完。继续盯紧睦州,尤其是王仁的布防,看看他会不会临时抱佛脚,调整部署。同时,想办法和城里那些愿意帮忙的士绅建立起更稳妥、更保密的联系渠道,别到时候咱们动手了,他们那边掉了链子。”
“遵命!圣公放心,保证连王仁晚上起几次夜都给您查明白!”韩冲抱拳领命,语气铿锵。
“百花,”方腊又看向自己心思缜密的妹妹,“你心思细,考虑周全。就由你和庞将军一起,共同参详,拟定一个详尽的攻城方案出来。要把主攻、佯攻、奇袭、内应、时间节点、兵力配置等等,所有能想到的因素都考虑进去。目标只有一个:用最小的伤亡,最快的速度,拿下睦州!”
“百花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与庞将军商议出万全之策!”方百花郑重点头,眼神里闪烁着智慧与坚毅的光芒。
“赵普,”方腊最后吩咐道,“你们后勤司,从现在开始,秘密筹备攻城所需的一切物资。云梯、撞木、火箭,还有咱们库存的那些火药,都检查准备好。同时,提前准备好入城后要张贴的安民告示,规划好接管官府粮仓、库房的流程和人手。仗要打,打完之后的事情,更要安排好!”
“属下领命!即刻就去清点库房,安排人手,绝不让前线弟兄们为后勤操心!”赵普拱手应诺,脸上写满了“靠谱”二字。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凝重之中,又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对睦州的侦察,就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前的检查,已经把病灶的位置、大小、深浅都摸得一清二楚。一张针对睦州的天罗地网,正在方腊的运筹帷幄之下,由这几位核心骨干亲手编织,悄然张开。天策府的下一个目标,已经毫无悬念地锁定在了睦州城头那面破旧的官旗之上。拿下它,天策府才算是真正从帮源洞这个“新手村”毕业,拥有了在东南地界上挺直腰杆说话的资格。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谋划,都在为那即将到来的、注定要震动江南的攻城战,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而此刻,帮源洞的夜晚,静悄悄,只有巡逻队员的脚步声,规律地回荡在山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