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国首都的夜色，跟巫族那儿完全是两个世界。这儿看不见纯净的星空，也听不见山里的风声，只有霓虹灯把天幕染成一片暧昧的紫，还有底下车流没完没了的轰鸣。
高楼像冰冷的金属森林，棱角尖锐地扎进夜空，而他们的目标——花国中央文化档案馆，就立在正中央，活像一座守着虚假历史的堡垒。玻璃和合金外壳在夜色里泛着寒光，明摆着不欢迎任何人靠近。
黎鹤把身子紧贴在档案馆侧后方的服务通道外墙上，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夜行衣渗进来，让他因紧张而发烫的脑子稍微冷静了点。身后，阿雅和石磊也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像三尊定了格的雕像。
“正门和两边加起来有十二个旋转探头，带红外，没死角。”阿雅的声音压得只剩气音，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点，屏幕亮度调得只剩一道缝，代码跳得飞快，她指甲掐着平板边缘，没留意碰倒了墙根的铜制螺丝，‘叮’的轻响炸在耳边，她身子猛地缩成一团，指尖飞快按住螺丝，指甲掐得螺丝边缘硌出红印，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等确认没惊动里头，她才接着调代码，屏幕反光映在她汗湿的额头上，攥平板的手发颤，干扰器是族里小年轻赶工做的，按钮都磨掉了漆，刚才试的时候还‘滋啦’响过一声，她怕撑不到九十秒就断。
黎鹤点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高处那几个缓缓转动的“眼睛”。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枚傩形玉佩贴着他的皮肤，透着一丝温润，让人莫名安心。沈傩把这玩意儿交给他，这趟绝不能搞砸。
“石磊。”黎鹤低低喊了一声。
“懂。”精瘦的青年应得干脆，从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设备，麻利地调着频率。这是出发前按祖明密信的提示，族里懂行的小年轻赶工出来的宽频干扰器，管不管用说不准，但眼下只能指望它。
“干扰开了，范围限在c区入口，能撑九十秒。监控室那边只会看到一段重复画面。”阿雅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兴奋，但马上又绷紧了，“九十秒后备用系统就启动，得赶紧进！”
“走！”
黎鹤一声令下，三人像箭一样射向那扇厚重的金属安全门。石磊早摸出了磁卡复制器——也是祖明情报里搞来的低级维修工权限。
“滴”的一声轻响，绿灯亮了。
门缝裂开一道口子。
三人侧身挤了进去，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外面的喧闹瞬间被掐断。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空气又冷又干，混着股纸张和电子设备的怪味儿。应急灯洒着幽绿的光，勉强照亮眼前这条向下的、挤满管道和线缆的狭窄通道。没窗户，只有远处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反而衬得四下里死寂一片。
“地图上说，穿过这条维护通道，尽头有个通风井，能直通地下三层的核心档案库。”阿雅指着平板上的光点，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撞出细微的回音。
黎鹤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彻底噤声。他深吸一口气，带头踏进通道。
黎鹤的步子换成了‘夜行傩’，脚尖先往斜前方点半寸，脚掌贴着地面蹭过去，蹭到颗小石子，他下意识用脚内侧勾住，轻轻拨到墙根；身子跟着往侧滑，肩膀微微含着，胳膊贴在腰侧，这姿势是练横扫式时‘收劲’的底子，连呼吸都调成了‘三步一吸’，沈傩说这样气息稳，脚步声更轻。
他能感觉到夜行衣蹭过墙面的细微摩擦，连鞋底沾的灰都没蹭掉半点。学的是上古的人夜里狩猎或祭拜时，怕惊扰神灵的小心劲儿。没想到，这会儿用来躲现代监控，竟歪打正着。
阿雅和石磊也跟着学，但动作远没黎鹤那么顺溜，偶尔还是会蹭出点细碎的摩擦声，在这静得吓人的地方格外扎耳。
通道不长，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尖上。幽绿的光照得每人脸色发青。黎鹤把感官绷到最紧，耳朵竖着抓任何异响，眼睛不停扫视着前后的阴影。
突然，他猛地攥拳收住身子，瞬间定在原地！
后面两人立马僵住，连呼吸都停了。
前面拐角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哼小调儿的动静！是巡夜的保安！
黎鹤心口一紧。时间才过一半，他们卡在通道中间，进退不得！他飞快地左右一扫，目光盯在侧面一排大通风管底下那窄缝里。
没工夫犹豫！他猛一挥手，三人连滚带爬缩进通风管底下的缝，缝窄得只能蜷着腿，黎鹤的膝盖顶在阿雅后腰，石磊的胳膊肘硌着他的肋骨，疼得他倒抽口气却不敢出声；
石磊的背包蹭到通风管，‘哗啦’蹭下片锈渣，掉在地上差点响，黎鹤飞伸手按住背包带，指尖掐得石磊肩膀发疼，才把动静压下去。冰凉的管道硌着后背，锈渣掉在黎鹤脖子里，痒得钻心也不敢动；
阿雅的头发扫过他耳朵，头发上的汗味混着她背包里的傩面木粉味，呛得他想咳嗽也得憋着；三人挤得只能轮流浅呼吸，黎鹤能感觉到石磊咚咚的心跳透过胳膊传过来，自己手心的汗蹭在对方袖子上，湿了一小块。
他甚至能感觉到石磊咚咚的心跳透过两人紧贴的身子传过来，连带着自己手心的汗都蹭到了对方的胳膊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乱晃着扫过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这破班可真熬人！”一个保安抱怨着，声音哑哑的，花国口音里混着点本地话，手电光忽明忽暗，扫过黎鹤的鞋尖，他的鞋尖沾着通道里的灰，被光照得清清楚楚，黎鹤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攥着玉佩的手更紧，指腹蹭到玉佩上沈傩刻的‘守’字，才没慌神。
“知足吧，”另一个保安接话，鞋跟磨平了，脚步声发闷，“等会儿到监控室，我给你看新刷的视频。”两人走过去时，黎鹤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烟味，还有其中一个保安的钥匙串‘哗啦’响，差点勾到通道的线缆——就差半寸，惊得他后背冒冷汗。
他屏住气，全身肌肉绷得像石头，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胸口的玉佩。玉佩隐隐发烫，一股说不清的沉静力量散开，莫名其妙地压住了他快要炸开的紧张。
俩保安聊着天，压根没留意旁边管道缝里藏着人。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了，消失在通道另一头。
又是硬等了一分钟，黎鹤才慢慢吐出那口憋了半天的浊气，吐气时胸口发闷，他下意识揉了揉被玉佩硌红的肋骨。
“没事了……”阿雅的声音还带着哆嗦，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平板差点从手里滑下去。三人从缝里艰难地挪出来，石磊先活动了下发麻的腿，伸手拍了拍黎鹤的肩膀，没说话，只递了个“还好”的眼神；
黎鹤回拍他的手，指腹蹭到对方胳膊上自己刚才蹭的汗，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是后怕和侥幸，嘴角却不自觉地抿了抿。
“继续。”黎鹤嗓子有点哑，但眼神没变，“时间紧。”
他们终于摸到通道尽头。一个垂直向下的通风井口黑沉沉地张在那儿，像怪兽的喉咙，往外冒着更阴的寒气。井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梯。
黎鹤伸手抓住通风井的铁梯，锈迹蹭在手上，留下道红印，他探头往下瞅，能看到井底约摸十米处有圈微弱的绿光，风从井里吹上来，带着档案纸的霉味和电子设备的散热味，吹得他头发贴在额头上。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被汗浸得温温的，贴着肋骨，像沈傩出发前拍他肩膀的温度，当时她指尖还蹭过他胳膊，凉丝丝的。他想起刚才躲保安时，玉佩硌得肋骨发疼，却让他定了神；
想起老艺人塞给他的傩面碎片，还有阿雅布片上记的‘通风井铁梯第三阶松了’。他回头看了眼阿雅和石磊，阿雅在擦平板上的汗，石磊在活动发麻的腿，三人眼神一对，没说话，却都懂了，得接着往下走，不能让远处挂心的人等急了。
潜入，才刚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