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朽木混合的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冰冷的刀片。张不凡的那半步的后退,却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船桨偏了一瞬,便足以改变整个航向。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半步,他身前的空档被彻底暴露。后面那两个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兵,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左一右,两道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瞬间缩短了距离。冰冷的兵刃破风声刺入耳膜,左边赵家子弟的短剑刁钻地刺向他肋下的空门,右边郑家子弟的长刀则带着沉重的力道,横斩他的腰腹,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角度。
短兵相接!张不凡牙关紧咬,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他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左拳猛地格挡向长刀的刀脊,右臂则屈肘如铁,硬撼刺来的短剑。金铁交鸣之声在狭小的祠堂内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一股巨力从双臂传来,让他本就气血翻涌的胸口更是如遭重锤,喉头一甜,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来临。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按理说,任何一方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祭出压箱底的术法,以求一击制敌或脱困。然而,此刻的气氛却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克制。
对于赵、郑两家的追兵而言,他们是奉命“请”张不凡回去,而非格杀。一旦动用术法,尤其是大范围的攻击性术法,比如“火球术”、“冰封术”或是“土石困阵”,那动静可就大了。灵力激荡的波动,对于潜龙城内那些同样嗅觉灵敏的家族来说,无异于黑夜中的灯塔。他们不敢想象,万一自己这边正和张不凡打得不可开交,却被城中的李家、王家,甚至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散修势力渔翁得利,将这位前途无量的玄器师抢走,那他们回去该如何向家族交代?功劳不成,反成罪过,这种风险他们不敢冒。
而对于张不凡来说,他的顾虑则更为直接和致命。他虽然肉身强悍,但此刻丹田内的灵力早已在之前的奔逃和那记“金刚伏魔拳”中消耗殆尽。即便想施展术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潜龙城的地界,他就像一头闯入狼群的孤狼。他释放的任何一丝灵力波动,都可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引来更多的“饿狼”。他不知道,除了眼前这两个,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他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是隐藏,是悄无声息地舔舐伤口,而不是一场宣告自己位置的烟火表演。
因此,这场追逐战,硬生生被逼成了一场考验技巧、力量与意志的“凡人”搏杀。双方都在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分寸,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招来无法预料的后果。这种克制,让战斗的残酷性,反而有增无减。
祠堂的门楣上,朱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头,一副“某某堂”的牌匾歪斜地挂着,上面布满了蛛网。这里曾是某个没落家族的祭祖之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目荒凉,正是藏身与埋伏的绝佳场所。
两名追兵显然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们一击不中,非但没有恋战,反而立刻改变了战术。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不急于正面强攻,而是开始游走,利用脚步的移动,不断地压缩张不凡的活动空间。一人从右侧绕出,另一人则从左侧包抄,默契地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缓缓向前推进。
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要将张不凡重新“请”回这个祠堂。在这里,他们可以利用狭窄的地形限制张不凡那恐怖的近身战能力,同时,祠堂的断壁也能为他们提供绝佳的掩护。更重要的是,一旦将对方逼入绝境,谈判的筹码自然也就握在了自己手中。
张不凡的心中明镜似的。他感受到了身后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以及门内那股阴冷、压抑的气息。他明白,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他退无可退,只能停下脚步,背靠着那扇破门,胸膛剧烈地起伏,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划出几道痕迹。他就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雄狮,即便遍体鳞伤,眼神中的凶光却丝毫未减,死死地盯着步步紧逼的敌人。
见张不凡被逼回祠堂,攻势暂缓,提着短剑的赵家子弟立刻收起了凌厉的剑锋,脸上堆起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恳”与“热切”。他向前走了两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开口说道,声音洪亮而清晰,仿佛在宣读一份荣耀的邀请函。
“张不凡阁下,稍安勿躁。我们兄弟二人,并无半点恶意,只是受家族之托,前来邀请阁下。”他顿了顿,观察着张不凡的反应,见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便继续说道,“我乃潜龙城赵家之人。以阁下这等惊才绝艳的炼器之术,在我赵家,足可位列‘客卿长老’之位!这个身份,在赵家地位尊崇,享有一切资源优待,只需动动手指,便能富可敌国,权势滔天。”
他见张不凡的眉头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心中一喜,赶紧抛出了最大的诱饵:“而且,最重要的是,赵家可以为阁下提供最强大的人身安全保护!从此之后,无论阁身在何处,无论阁下想炼制何种玄器,我赵家都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再无人敢欺辱你,再无人能伤你分毫!只要阁下随我们回去,此事便成。你我皆大欢喜,在下也能向家族交差,得此大功一件。阁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将赵家的描绘成一个能够解决张不凡所有困境的乌托邦。然而,张不凡只是静静听着,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