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欧阳？
甚至……是不是还在为他考虑，怕他被人议论，续弦竟然娶了妻子最好的朋友？
还有……罗正均。
虽然他和他达成了那种心照不宣的“竞争”默契，但雯雯跟了罗正均那么多年，甚至有了泽嘉，那份感情纠葛岂是说断就断？
她是不是也担心，一旦和他结婚，会彻底激化他和罗正均之间的矛盾？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雯雯总是想得这么多，这么细。
黄德山的心绪一下子复杂起来，他看着她低眉顺眼、仿佛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模样，那股逼问的势头再也无法继续。
他重重叹了口气，大手覆盖上她放在床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微凉。
“好了，好了，先不想了。”他语气硬邦邦地，带着一种妥协的无奈，“你先安心养胎，这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两个原因，并暗自决定，要花更多时间和心思去化解她心里的“障碍”。
这时，邹春兰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轻轻走进来，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谈话。
尤其是女儿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她虽然不理解雯雯为什么怀孕了还不着急结婚，但女儿的决定，她永远无条件支持。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温柔地将水果盘放在赵雯雯手边最近的地方，然后才看向黄德山，笑容温和又带着长辈的体谅：
“德山啊，你是真心为雯雯好，这阿姨都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先肯定了黄德山，随即话锋满是慈爱地转向女儿，
“不过呢，这结婚是大事，雯雯现在孕期反应也大，心里头难免会多想些，顾虑也多。咱们啊，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总得以雯雯的身子和她觉得舒坦为重，对不对？”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催促和势利，只有对女儿满满的心疼和尊重。
她轻轻拍了拍赵雯雯的背，动作轻柔充满安抚：“慢慢来，啊？凡事都有个过程。只要你们俩好，孩子好，怎么样都行。”
这话既是说给赵雯雯听，也是说给黄德山听，巧妙地缓和了气氛，也将决定权完全留给了女儿自己。
赵雯雯看向母亲，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动容。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黄德山看着邹春兰全然以女儿为中心的态度，再看到赵雯雯那明显放松了些许的神情，心中那点因被婉拒而产生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对邹春兰通情达理的尊重，以及对赵雯雯“心结”的更深的体谅。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妥协了，但目光却依旧坚定地看向赵雯雯：
“好，听阿姨的，也听你的。我们就再等等。但雯雯，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迟早，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黄德山那“明媒正娶”的提议被暂时搁置，但另一件让他更加焦心忧虑的事情却无法搁置。
——赵雯雯的孕吐反应非但没有如常理般逐渐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才将将两个月，赵雯雯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妊娠反应击垮了。
不再是简单的晨吐，而是发展到闻到任何一丝油气、腥气、甚至某些香气，都会引发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吃饭成了最大的酷刑，往往是吴妈和李嫂绞尽脑汁精心烹制的清淡菜肴刚端上来，她只勉强吃上一两口，甚至只是看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一秒便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只剩下酸涩的胆汁。
名医请了一拨又一拨，中医西医，沪上乃至京城最有名的专家都被黄德山动用关系请来会诊。
可结论大同小异：个人体质差异，激素水平变化剧烈所致，并无特效药，只能静养，少食多餐，尽量吃些能入口的东西熬着，这种情况，通常过了三个月进入孕中期便会自然好转。
“通常”、“熬着”、“自然好转”……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黄德山心上。
他看着赵雯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原本还丰润的人儿，如今下巴尖得能戳人，手腕细得一折就断似的，宽大的家居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她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本来就长了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现如今整日里病恹恹的，脱去了所有的凌厉，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就更加惹人疼了。
黄德山是真真正正地疼在了心里。
他这辈子在枪林弹雨、大风大浪里都没皱过几下眉头，此刻却对着心爱女人一碗喝不下去的清粥束手无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焦躁。
他守在老洋房的时间更长了，每天处理完军区的工作就立刻赶回来。
他不再提结婚的事，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怎么让赵雯雯“吃下一口东西”这件天大的事情上。
厨房里的吴妈和李嫂压力巨大，变着花样地尝试各种据说能止吐的食谱：
酸梅汤、姜汁撞奶、柠檬蜂蜜水、清蒸的鱼腩、没有任何油花的花胶鸡汤……但收效甚微。
往往赵雯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努力，勉强自己吃下一口，没多久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黄德山有一次甚至亲自下厨，按照他母亲教他的的土方，笨手笨脚地熬了一碗焦糊的炒米粥。
结果那焦糊味更是让赵雯雯一闻就吐得天翻地覆。
他看着赵雯雯趴在洗手台边，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吐得眼泪都出来的样子，脸色铁青，心疼到无以复加。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他对着又一次前来问诊的专家低吼，额角青筋跳动，那架势不像求医，更像是在战场上质问为何久攻不下。
老专家无奈地推推眼镜：“黄将军，夫人的孕期反应确实比常人剧烈了些。目前只能继续观察，补充基础营养液防止电解质紊乱，”
“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舒畅，焦虑反而会加重反应。一定要耐心，等到孕十二周以后，大多会峰回路转。”
“耐心？”黄德山盯着床上连翻身似乎都耗尽力气的赵雯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他恨不得能替她承受这份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