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日子像被拉得很长的棉线，在烈日与汗水里缓缓织着。夏晴站在队列里，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晒得她眼睛发花，眼前的迷彩服方阵都变成了晃动的色块。
“稍息！”教官的口令像块石头砸在滚烫的地面上，震得人耳膜发疼。夏晴顺着惯性抬起脚，膝盖却突然一软，差点往前栽倒。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吧？”是于途的声音，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微哑。
夏晴转过头，于途就站在她左后方的位置，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的迷彩服后背已经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汗渍，显然也熬得辛苦。
“没事，可能有点晕。”夏晴站稳了，小声说，手臂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灼人。
“报告教官！有同学不舒服！”于途突然提高声音喊道。
教官走过来，皱着眉看了看夏晴发白的脸：“去树荫下歇会儿，找卫生员喝点藿香正气水。”
夏晴有点不好意思，但头晕得厉害，只好出列。刚走到树荫下，手腕就被人轻轻拉住，于途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先喝点水。”他把水塞到她手里，瓶身带着从阴凉处拿出来的凉意，“我刚才看到你脸色就不太好，怎么不早说？”
“怕给大家拖后腿。”夏晴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眩晕感。她抬头看于途，他还站在阳光里，帽檐下的眼睛正看着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身体要紧。”于途说，“我跟教官说了，你多歇会儿。”
周围有同学偷偷往这边看，窃窃私语的声音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绕着耳朵转。夏晴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低下头，盯着矿泉水瓶上的水珠：“谢谢你啊，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于途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来，“擦擦汗。”
夏晴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她低着头擦汗，能感觉到于途还站在旁边，没有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迷彩服上，跳跃的光斑像高中时笔记本上那些细碎的草稿线条。
休息了大概十分钟，夏晴感觉好多了，正准备归队，却见于途突然转身往卫生员的帐篷那边走，没过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小瓶藿香正气水回来。
“喝了吧，预防中暑。”他把药递过来，瓶盖已经拧开了，“虽然有点难喝，但管用。”
夏晴捏着那瓶棕色的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眼眶都有点发红。
于途像是早有准备，又递过来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含着吧，能好点。”
夏晴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慢慢驱散了苦涩，她看着于途，觉得喉咙有点发紧。高中时她低血糖晕倒，也是于途把自己的巧克力塞给了她，当时他什么都没说，放下巧克力就转身走了。
“你好像……能知道我需要什么。”夏晴小声说，声音被含着糖的含糊感裹着，像团棉花。
于途的耳尖又红了，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队列：“看你脸白得像纸，猜的。”
归队的时候，夏晴走在前面，于途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影上，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后背。走到队列边缘，教官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归位。
站回自己的位置，夏晴的心跳还没平复。旁边的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哎，于途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又是递水又是拿药的。”
夏晴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慌忙摆手：“你别瞎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认识而已。”
“认识就能这么照顾？”女生显然不信，“你没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啧啧，藏不住的。”
夏晴没再辩解，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橘子糖，甜丝丝的味道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她偷偷往后瞥了一眼，于途正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像电流穿过，夏晴慌忙转回头，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军训的日子在齐步走、正步走和拉歌中一天天过去。夏晴和于途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休息时，于途会把自己的小马扎让给她坐；练队列时，夏晴有时在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他，他从不抱怨，只是低声说句“小心点”；有一次晚上拉歌，夏晴被推出来唱歌，紧张得忘词，是于途在人群里轻轻提醒了她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夏晴发现，于途虽然话不多，但心思很细。他会注意到她拧不开水瓶盖，不动声色地帮她拧开；会看到她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纸巾递给她；会在她因为动作不标准被教官批评时，用眼神给她一点无声的鼓励。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夏晴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她开始期待每天的军训，期待看到那个穿着迷彩服、站得笔直的身影，期待和他不经意间的对视。
军训最后一天，汇报表演结束后，大家坐在操场上，教官开始点名表扬。当念到于途的名字时，夏晴下意识地抬起头，见于途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和高中时那个解出物理难题的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于途，队列标兵，表现优秀。”教官的声音带着赞许。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夏晴也跟着鼓掌，心里有种莫名的骄傲。
解散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夏晴蹲在地上，把军训服叠起来，于途走了过来，帮她把放在地上的水壶捡了起来。
“结束了。”于途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松。
“嗯。”夏晴点点头，看着他，“恭喜你，拿到标兵了。”
于途笑了笑，左边嘴角的梨涡又露了出来：“运气好而已。”他顿了顿，看着她，“接下来要开始上课了，金融系的课据说很难，你……有什么打算？”
“先好好上课吧，争取别挂科。”夏晴开玩笑说，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预习的准备。
“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于途说，语气很自然，“我高中时，数学和经济学基础还行。”
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清晰而温暖。“好啊。”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雀跃，“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于途说，目光落在她叠好的军训服上，“我帮你拿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夏晴连忙摆手，却被他一把抢了过去，扛在肩上。
“走吧，回宿舍。”于途迈开脚步，夏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扛着衣服的背影，心中想，这个秋天，也许会有一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