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西侧的跑马道旁，清晨的露水还沾在青草地里，泛着细碎的光。成片的苜蓿草长得齐膝高，翠绿的叶片间缀着零星的紫色小花，风一吹，便带着淡淡的草香飘过来。跑马道是用细砂石铺成的，平整宽阔，平日里偶尔有宗室子弟来此骑马，此刻却只有晴儿和小禄子站在道旁，身旁的雪团正不安地甩着尾巴，纯白的鬃毛被晨风吹得轻轻飘动。
晴儿今日换了件浅青色的骑马装，领口没绣繁复的花纹，只缝了圈细细的银线，方便活动；旗头也梳得简单，只插了支羊脂玉簪，没有多余的流苏——她特意选了轻便的装束，就是想着今日能好好试试驯雪团。可真站在雪团跟前，她心里却有些发慌：雪团虽温顺，可毕竟是草原上来的马，比宫里养的那些观赏马要矫健得多，她连骑术都没学过，更别说驯马了。
“格格，要不咱还是找马厩的师傅来帮忙吧？”小禄子看着雪团不安的样子，小声劝道，“这雪团看着乖，可毕竟是草原上的马，万一闹起来，伤着您可怎么办？”
晴儿摇摇头，伸手想去摸雪团的脖子，可手刚伸到一半，雪团却往后退了半步，耳朵微微竖起，显然是还没完全适应她的气息。她缩回手，轻声说：“没事，昭烈郡王说雪团性子温顺，我再试试。总不能一直靠别人，往后它是我的马，我得自己跟它熟悉。”
说着，她重新鼓起勇气，慢慢绕到雪团侧面——小禄子之前跟马厩师傅学过两句，说从侧面靠近马，不会让马觉得有威胁。她指尖轻轻触到雪团的鬃毛，那毛顺滑得像丝绸，雪团这次没退，只是轻轻打了个响鼻。晴儿松了口气，顺着鬃毛慢慢往下摸，摸到马脖子时，还轻轻揉了揉：“雪团，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试着去牵缰绳，缰绳是昭烈特意让人做的，用柔软的牛皮缝制，握在手里不硌手。可刚握住缰绳，想让雪团往前走一步，雪团却偏过头，往旁边挪了挪，不肯动。晴儿有点急，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大了些，雪团立刻扬起头，轻轻嘶鸣了一声，显得有些烦躁。
“格格！小心！”小禄子连忙上前，想帮着按住雪团的缰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晴格格，别急，握缰绳的力道重了。”
晴儿抬头望去，只见昭烈正从跑马道的另一端走来。他今日穿了件深蓝色的短款蒙古袍，腰间系着黑色皮腰带，没挂弯刀，显得更轻便；头发依然束着，额前的碎发被晨风吹得微扬，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路过时看到了这边的情形。
“郡王？您怎么来了？”晴儿松开缰绳，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刚才雪团烦躁的样子，肯定都被他看到了。
昭烈走到雪团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雪团的脖子。雪团像是认识他，立刻温顺下来，耳朵耷拉着，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他笑着说：“今日来宫里跟皇上汇报草原的牲畜情况，路过这边，看到你在驯马，就过来看看。雪团在草原上的时候，最不喜人握缰绳太用力，它觉得那是被束缚，自然不肯动。”
晴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它不喜欢我。”
“它不是不喜欢你，是还没习惯你的气息，”昭烈转向晴儿，指了指缰绳，“来，我教你怎么握缰绳。你之前握得太实，手指都攥紧了，得放松些——拇指扣在缰绳内侧，四指并拢轻轻搭在外侧，力道刚好能稳住方向就行，别把缰绳勒得太紧。”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晴儿的手，帮她调整握缰绳的姿势。他的手心带着常年骑马磨出的薄茧，触到晴儿微凉的手背时，晴儿只觉得指尖微微发麻，却没缩回手——昭烈的动作很自然，只是单纯地教她技巧，没有半分逾矩。
“你感受一下，”昭烈帮她调整好姿势后，松开手，“是不是觉得缰绳没那么绷得慌了？雪团也能感觉到你的放松，就不会烦躁了。”
晴儿试着轻轻动了动缰绳，雪团果然没再抗拒，只是站在原地，轻轻甩着尾巴。她心里一喜：“真的！它不闹了！”
“这只是第一步，”昭烈又说，“接下来要让它往前走，不能用蛮力拽，得用声音和身体动作跟它沟通。你轻轻喊一声‘驾’，同时身体稍微前倾，给它一个‘要走’的信号，它就懂了。”
晴儿按照他说的，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喊了声“驾”，身体微微前倾，手上的缰绳也轻轻往前带了带。雪团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前蹄，往前迈了一小步。
“太好了！它走了！”晴儿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晨光。她之前还担心自己学不会，没想到在昭烈的指导下，雪团真的听她的话了。
昭烈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弯了弯：“别急，慢慢来，让它先适应走慢步，等熟悉了，再试着加快速度。你现在可以让它沿着跑马道走一圈，步伐不用快，稳就行。”
晴儿点点头，按照刚才的方法，一步步引导着雪团往前走。雪团走得很稳，偶尔会偏过头闻闻路边的苜蓿草，晴儿就轻轻拉一下缰绳，把它引回跑马道，雪团也很听话，立刻就转回来。小禄子跟在旁边，看着晴儿慢慢掌握了技巧，也笑着说：“格格，您学得真快！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能骑着雪团在园子里跑了！”
昭烈也跟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晴儿和雪团身上。晴儿穿着浅青色旗装，走在翠绿的草地旁，身影显得格外轻盈；雪团纯白的毛色在晨光下泛着光，跟晴儿走在一起，像是一幅画。他看着晴儿偶尔回头跟他笑，眼神里的温和又多了几分——晴儿学驯马时很认真，没有一点皇室格格的娇气，遇到困难也不放弃，这种韧性，比她的才情更让他心动。
走了半圈跑马道，晴儿停下来，让雪团在草地上吃草。她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小禄子连忙递上帕子：“格格，歇会儿吧，您都走了半圈了。”
昭烈也走过来，从腰间的皮囊里倒出一碗水，递给晴儿：“这是草原上的马奶酒，度数不高，能解渴，你尝尝。”
晴儿接过银碗，浅尝了一口，马奶酒带着淡淡的奶香，入口清甜，一点都不烈，比她想象中好喝。她点点头：“谢谢郡王，这马奶酒真好喝。”
“喜欢就好，”昭烈收回皮囊，“雪团在草原上的时候，每天都会喝些马奶酒泡的草料，你要是有空，也可以让马厩的师傅给它准备点，它会更亲近你。”
“我记住了，”晴儿把银碗还给昭烈，又看向正在吃草的雪团，“多亏了郡王教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跟雪团磨多久呢。”
“举手之劳，”昭烈笑着说，“雪团是匹好马，你也是个好主人。它能遇到你，也是它的福气。”
两人站在草地上，看着雪团低头吃草，偶尔有晨露从草叶上滴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远处传来宫人的扫地声，还有早莺的鸣叫，混着草香和马奶酒的清香，让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宁静。
“对了，郡王，”晴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草原上的马，是不是都会参加围猎？我听说，围猎的时候，骑手和马要配合得特别好，才能追上猎物。”
“是啊，”昭烈点头，说起草原的围猎，眼神里多了几分神采，“草原的围猎，不仅是为了获取食物，也是为了锻炼骑手和马的默契。像雪团这样的马，跑起来又快又稳，要是在草原上，肯定是围猎的好帮手。不过它性子温顺，更适合日常骑乘，要是你想体验围猎，我可以给你选一匹更矫健的马。”
晴儿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草原的围猎呢，只在书里读过，说草原的围猎很壮观。”
“等以后有机会，你去草原，我带你去看，”昭烈看着她期待的样子，脱口而出，说完又补充道，“皇上不是说过，以后可能会派使团去草原吗？要是你能随行，就能亲眼看到了。”
晴儿点点头，心里对草原的向往又多了几分。她看着远处的宫墙，心中觉得，那道曾经让她觉得束缚的宫墙，似乎也没那么难以逾越了——有雪团，有昭烈教她的技巧，或许未来真的能去草原，看看那里的围猎，看看那里的星空。
雪团吃完草，抬起头，朝着晴儿嘶鸣了一声，像是在催她继续。晴儿笑着牵起缰绳：“看来它还没玩够，那我再陪它走一圈。”
昭烈点点头：“我在这儿等你，要是遇到问题，就喊我。”
晴儿牵着雪团，再次走上跑马道。这次她更熟练了，偶尔还能让雪团加快一点步伐，风吹起她的浅青色旗摆，与雪团的白毛相映，格外好看。昭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又慢慢走近，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去——留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因为有晴儿，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了。
等晴儿牵着雪团走回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晨露也散得差不多了。小禄子提醒道：“格格，该回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再晚就误了时辰。”
晴儿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雪团的脖子：“雪团，今天辛苦你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昭烈也走上前，帮她把雪团的缰绳递给马厩的师傅，叮嘱道：“好好照顾它，给它喂点马奶酒泡的草料。”
师傅连忙应道：“郡王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晴儿向昭烈道别：“郡王，今日多谢你，我先回慈宁宫了。”
“去吧，”昭烈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跑马道的拐角，才转身离开——他还有公务要跟皇上汇报，可刚才教晴儿驯马的画面，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跑马道旁的苜蓿草还在随风摆动，雪团的蹄印留在青石板上，渐渐被阳光晒得干燥。这个清晨，因为一场意外的驯马教学，晴儿不仅学会了与雪团相处，也与昭烈之间，多了几分自然的默契——就像雪团慢慢适应了晴儿的气息，他们也在慢慢适应彼此的存在，朝着更亲近的方向，悄悄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