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带来的短暂暖意和一万定金带来的喘息，很快被七月底更加黏稠闷热的空气蒸腾殆尽，像投入沸水的冰块。叶帆将最后一笔吴老板的尾款存入银行，看着存折上那个崭新的“60,000”数字，心头却没有预想的轻松。这六万块像一块滚烫的山芋，既是希望，也是新的压力源——它要用来支付水泥的赊购利息，更肩负着启动下一个项目的重任，容不得半分闪失。
叶帆没有耽搁，从银行出来，抽出一小叠崭新的钞票仔细数好，用一个干净的信封装好，冒雨赶往老周家。雨水打在老旧的石库门屋檐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的水流顺着瓦楞淌下。
“周伯，这两个月的利息，您点点。”他将信封递过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老周家斑驳的门槛上。
老周捏着那几张崭新的百元钞，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感叹道：“弄堂里都传遍了，说你倒腾水泥发了笔横财…后生可畏啊，胆子比窝瓜还大。”
“小钱，周伯。”叶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却穿透雨幕，投向远处霓虹闪烁、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的都市，“这点本钱，还远远不够。我要盘更大的局，在这滩浑水里，扎下根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嗡鸣：
【宿主本金积累效率显着提升，符合LV.0晋升条件。解锁新功能：区域性行业动态扫描（半径5公里）。】
视野中，一个模糊的、类似雷达扫描的淡蓝色光圈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如同夏夜躁动的萤火虫般在光圈内闪烁、汇聚、碰撞。几乎是同步，几条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血红色信息流如同毒蛇般刺入他的意识：
【扫描半径内：中小型个体网吧（≤50台）经营状态分析…
受金融危机持续影响+暑期家庭娱乐支出紧缩，客流量平均下滑≥45%。
设备老化率≥68%（无法流畅运行《魔兽世界》、《穿越火线》等主流网游，客户流失核心原因）。
预计未来30天内倒闭\/转让概率：73%。高危！】
网吧？倒闭潮？
叶帆站在银行门口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台阶上，隔着湿漉漉的街道，目光投向对面一家门脸狭小、招牌上“极速网吧”四个字褪色发白、边缘卷起如同烂菜叶的店铺。雨水顺着肮脏的玻璃门往下淌，门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排笨重的cRt显示器像墓碑般沉默地挤在一起，屏幕大多漆黑，空座率极高，弥漫着一股死气。一个穿着油腻汗衫、头发一缕缕贴在头皮上的年轻老板正叼着半截烟屁股，斜靠在吧台后布满烟头烫痕的破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木雕。
【目标：极速网吧。
设备评估（初级）：
主机：赛扬d 2.66Ghz（古董级），内存≤512mb（捉襟见肘），集成显卡Intel Extreme Graphics（游戏灾难）。
显示器：17寸cRt（大屁股），老化严重，频闪伤眼（健康隐患&体验杀手）。
网络：AdSL 2m带宽（小水管），高峰期卡顿如幻灯片（差评根源）。
估值（含半年房租、牌照）：≈35,000元（严重高估，接盘风险）。
改造潜力（基于系统推演）：
升级方案：更换Amd Athlon x2双核+hd 3650独显+19寸宽屏液晶+4m AdSL专线。
单台升级成本≈2,500元（精打细算，二手件为主）。
改造后定位“基础电竞区”，单小时定价可提升50%（1.5元→2.5元），上座率预估提升至70%+（保守）。回本周期：≈8个月（动态）。】
一组组清晰的数据、成本收益模型和改造后的虚拟火爆场景在叶帆脑中自动生成、高速推演。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心脏再次擂鼓般跳动。机会！一个低门槛切入、能快速产生稳定现金流的实业据点！一个能让他真正扎下根、拥有自己阵地的桥头堡！这比倒腾水泥更符合他“实业筑底”的终极构想！
他抬脚，毫不犹豫地穿过雨幕，推开了“极速网吧”那扇黏糊糊、带着一股馊味的玻璃门。“吱呀”一声，一股混杂着汗酸味、廉价泡面过期汤汁味、浓重烟味和电子设备过热产生的焦糊塑料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油。
“上网？”油腻老板头也没抬，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烟灰簌簌落在油腻得能刮下二两油垢的吧台上。
“老板，生意看着…淡季哈？”叶帆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般扫过空荡荡的座位、积满污垢油腻得看不清字母的键盘鼠标、角落里堆满烟头和发霉泡面桶的垃圾桶。
老板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瞪着他，像受惊的鬣狗竖起了颈毛：“你谁啊？查消防的还是文化局的？还是推销点卡的？都说了不需要！滚蛋！”他烦躁地挥挥手，驱赶苍蝇似的。
“别误会，”叶帆连忙摆手，递过一支烟，“路过，避避雨。看您这地段挺好，靠近职校，就是…机器好像有点年头了？”他指了指一台嗡嗡作响、屏幕中央一条粗大彩条不停闪烁的cRt显示器，“现在的小孩儿，都爱玩《魔兽》、《cF》，讲究个流畅，这机器…带不动吧？”
这话像根淬毒的针，精准地戳破了老板强撑的最后一点伪装。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打绺的头发，狠狠嘬了口快烧到过滤嘴的烟，烟雾呛得他自己都咳了两声，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带不动？谁他妈不知道！可换一台新机子得多少钱？老子这几个月，房租都快交不起了！电费账单像催命符！妈的，早知道去年就该转手…现在，烂手里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充满了自暴自弃的灰败。
【目标：张伟（极速网吧老板）。情绪波动分析：警惕（30%）→烦躁（50%）→绝望（峰值90%）。转让意向：明确且迫切（求生欲强烈）。心理价位底线：30,000元（含押金转让，急于脱手止损）。】
“转让？”叶帆顺势接过话头，表情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和商人精明的审慎，“这位置…倒是不错，学生客源稳定。您要真想转，大概…心里什么价能盘下来？”他拿起吧台上一个落满灰尘、边角卷起的鼠标垫，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模糊的游戏图案。
张伟眯起眼，浑浊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叶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和沾着泥点的旧帆布鞋，显然不信他有这个实力，带着最后一丝虚张声势的试探：“小兄弟，别拿我开涮寻开心！这店，房租押金一万，牌照现在不值钱，算你五千，机器二十台，再怎么折旧算你一万五，还有半年网费预存…打包，四万五！少一分免谈！”他报出一个虚高得离谱的数字。
狮子大开口！系统评估的35,000元都偏高，实际价值可能更低，接盘即套牢。
叶帆不动声色，放下那脏兮兮的鼠标垫，手指轻轻敲了敲落满烟灰、油腻发粘的吧台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丧钟：“张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做生意，讲究个诚意。”他目光扫过那些嗡嗡作响、散发着热浪和颓废气息的“古董”，“您这二十台机器，赛扬d的老古董，现在收废品的都不要，还得倒贴搬运费。cRt显示器？辐射大还费电，眼睛看久了都流泪，白送都没人要。AdSL 2m？玩个qq游戏都卡成ppt，斗地主都掉线。四万五？”他摇摇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的轻笑，“现在这行情，您这店开着就是往火坑里扔钱，有人肯接盘，就是帮您从火坑里往外爬了，是恩人。”
张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可看着空荡荡、死气沉沉如同墓穴的网吧，看着那些破旧得如同废铁的机器，看着吧台上堆积的未缴费通知单，底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他颓然地垮下肩膀，眼神躲闪，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这样，”叶帆放缓语气，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裹着糖衣的毒丸，同时伸手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我年轻，想试试水，但也得量力而行。三万块，现金！”他话音落下，三沓用银行白色封条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被“啪”的一声，带着千钧之力，轻轻拍在油腻发亮、沾着不明污渍的吧台上。崭新的钞票在昏暗污浊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诱惑力，刺破了网吧令人窒息的颓败气息。
张伟的眼睛瞬间直了，瞳孔放大，死死黏在那三沓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钞票上，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咕咚”一声响。讨价还价的意志、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在现实的窘迫和真金白银的致命诱惑面前，彻底土崩瓦解。他挣扎了不到十秒钟，最终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行！算我张伟栽了！过户手续你自己跑！网费还剩四个月，别他妈找我补！钥匙给你！”他几乎是抢过了叶帆准备好的简陋转让协议，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把抓起那三沓钱，像抱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揣进怀里，动作快得像做贼，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里，仿佛逃离地狱。
【支出：现金30,000元。收购“极速网吧”资产包（含押金、牌照、设备、剩余网费）。】
【当前资产：现金29,500元（59,500 - 30,000），实业资产：极速网吧（估值待改造）】
拿着那张墨迹未干、还带着张伟汗渍和烟味的简陋转让协议走出“极速”，潮湿闷热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叶帆没时间感受这微小的、带着酸涩的胜利。系统扫描圈再次传来提示，在两条街外一片更老旧的、如同城市褶皱的居民区深处，还有一家规模稍大（35台机器）、同样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星空网吧”。
同样的剧本几乎原样上演，只是更加压抑和绝望。星空网吧的老板比张伟更疲惫，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网吧里弥漫着一股食物腐烂和霉菌混合的怪味。当叶帆将两万八千块现金拍在同样油腻、沾着可疑褐色污渍的吧台上时，对方甚至没有过多挣扎，只是麻木地点点头，眼神空洞地在转让协议上按下了手印，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钥匙…给你…”老板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解脱般的麻木和死寂，将一串冰冷的钥匙丢给叶帆，佝偻着背，如同游魂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昏暗、污水横流的巷弄深处，背影融入雨幕，仿佛从未存在过。
【支出：现金28,000元。收购“星空网吧”资产包。】
【当前资产：现金1,500元（29,500 - 28,000），实业资产：极速网吧、星空网吧（估值待改造，实为沉重包袱）】
不到半天时间，口袋再次被掏空！叶帆捏着仅剩的一千五百块和两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转让协议，站在湿漉漉、行人稀少的街头。雨后的霓虹倒映在浑浊的水洼里，扭曲破碎，如同他此刻的处境。他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比三天前背负五万七债务时更沉重的、近乎窒息的冰冷压力，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两家网吧，五十五台亟待淘汰的“电子垃圾”，就是他此刻所有的家当！改造它们，需要钱！大把的钱！那将是一个吞噬现金的无底洞！而他的现金，已几近枯竭！
就在这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拖入深渊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金属摩擦的波动：
【资本运作能力验证通过！宿主以极低风险杠杆（现金收购）获取优质潜力资产（网吧牌照+核心地段场地），符合“空手套白狼”初级策略。】
【奖励发放：初级供应链管理技能（永久）！现金5,000元（系统注资）！】
视野角落，现金余额的数字跳动了一下：1,500 → 6,500元！
叶帆猛地一怔，一股巨大的惊喜和荒谬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第一次，系统如此“慷慨”！这五千块，像一场及时雨，浇灌在干裂的旱地上！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系统冰冷无情的最终结算提示，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他刚刚燃起一丝火苗的心头：
【资金结算（精确）：
现金：60,000（水泥款） - 500（周伯利息） - 30,000（极速） - 28,000（星空） + 5,000（奖励） = 6,500元
负债：
设备尾款：0（现金收购）
水泥赊购：57,750元（1年内）
净资产：-51,250元】
鲜红的赤字，触目惊心！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视野里！叶帆看着那个巨大的负号，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取代，如同坠入冰窟。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深不见底。网吧的冰河世纪，才刚刚开始。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钥匙，目光投向雨幕深处那两家同样冰冷的“星空”与“极速”。生存还是毁灭，改造还是沉沦，答案，就在那闪烁的屏幕和轰鸣的主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