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盘腿坐在草垫上，手掌贴着地面。手心那道逆旋回路的纹路还在发烫，像是有火在皮肤下面窜来窜去。他没睁眼，呼吸压得很低，一缕热流从丹田升起来，顺着刚打通的经脉慢慢流向右手。
焚天镜就放在他膝盖前面，镜面上的裂痕微微颤动。
刚才看到的画面太短了，只有一瞬间。石殿、法阵、还有滴血的人影——这些都不是幻觉。他能感觉到，那种牵引来自血脉深处，方向正对着南方祖地。
他咬了咬牙，把一丝太古焚天血脉的力量送进掌心。金红色的光从纹路边缘亮起，顺着指尖爬到焚天镜背面。裂缝忽然一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镜面泛起了波纹。
画面又出现了：石殿中央站着一个人，穿着古老的长袍，双臂张开。鲜血从他的十指滴落，在地上的符文里流淌，形成复杂的路线。那些符文和他掌心的印记很像，只是更完整。
江烬屏住了呼吸。
那人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吾以逆脉之身，窃天地之火，创此焚天诀……后世子孙，慎承吾血。”
话音刚落，画面猛地扭曲。
原本清晰的经脉图浮现在空中，火焰沿着线路奔涌。可下一秒，黑色斑点从经络末端扩散开来，像墨水滴进清水，迅速污染整条路径。这不是正常的火元运行，而是一种腐化正在吞噬力量。
江烬手指一抖。
体内的火元立刻乱了起来，右臂皮肤下的热流横冲直撞。他强行压制，额头上渗出冷汗。赤色鳞片从手腕冒出来，又被他用力收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失控了。
但这次不一样。以前是力量太强控制不住，现在却像是身体本能地在排斥什么。
他继续输入血脉之力，想看清楚更多。可镜中的影像开始碎裂，只剩下零散的画面：被黑气缠绕的手臂、崩解的符文，还有那句不断重复的话——
“慎承吾血。”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焚天镜剧烈震动了一下。江烬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在墙上喘气。胸口起伏不停，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这不是传承。
这是污染。
他盯着镜子，脑子一片空白。练了十几年的《焚天诀》，一直以为是家族至宝，结果源头早就坏了。所谓的太古焚天血脉，根本不是纯粹的力量，而是被魔气侵蚀过的残次品。
难怪每次催动都会反噬。
难怪族老说他是废脉。
原来他们都知道。
外面风停了，木屋安静得能听见心跳。他慢慢抬起右手，看着掌心的印记。金红光芒已经消失，但那种牵引感还在，而且比之前更明显。
南方，祖地。
那里等他的不是真相，是陷阱。
他闭上眼，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刚放松一点，耳边就传来脚步声。
梅凌霜醒了。
她撑着墙坐起来，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看了江烬一眼，又看向他膝前的焚天镜。
“你又用了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
江烬没有回答。
她伸手碰了碰镜框。指尖刚碰到金属边，整个人突然僵住，眼睛猛地睁大，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经脉图……”她低声说，“不对。”
江烬睁开眼。
她一把抓住镜框，另一只手按在镜面上。脸色变了，不再是疑惑，而是确认。
“这不是纯正的传承。”她说，“是被污染的。你的血脉一直在抵抗它。”
江烬没动。
“你看这里。”她指着镜中残留的画面，“正常传承应该是火元顺着走，可这条主脉上有三处逆流点。而且这些黑斑——不是损伤，是寄生。它在吸你的生命力，同时释放杂质。”
她抬头看他，“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你继承了它，而是因为你一直在压制它。每一次运转功法，其实都是在对抗体内的污染源。”
屋里安静了几秒。
江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印记还在微微发热。
“所以……我不是废脉？”他问。
“你是唯一没被完全侵蚀的人。”她说，“其他人要么早死了，要么已经被同化。而你，从一开始就在挣扎。你的身体记得该怎么抵抗。”
江烬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小时候测试血脉那天，族长大声宣布他是废脉时的冷漠眼神；想起母亲临死前抓着他手腕说“别再练了”的颤抖声音；想起三叔在刑堂被打断脊椎前，最后一句话是“快跑”。
原来都不是巧合。
他们是知道的。
整个江家高层，早就知道这血脉有问题。可他们没有阻止，反而把他当成异类清除。
他握紧了拳头。
掌心的印记突然发烫，一道金红光线顺着焚天镜的裂痕射进去。残存的画面再次闪现——初代家主站在法阵中央，高举手臂，鲜血流入符文。这一次，江烬看清了他的脸。
和江辰有七分相似。
但那双眼睛……是金色的，闪着火焰般的光。
画面一闪就没了。
焚天镜彻底暗了下去。
江烬坐在原地没动。膝盖上的镜子变得冰冷，掌心的印记却像烧红的铁块。他能感觉到体内还有热流，但性质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火元，而是两种力量在拉扯——一个是燃烧的金焰，一个是侵蚀的黑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觉醒。
其实是在被吞噬。
梅凌霜靠在墙边，喘了口气。刚才那一碰耗尽了她剩下的力气。她看着江烬，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现在不能乱动。”她说，“血脉震荡还没平息。如果强行爆发，可能会伤到神魂。”
江烬没看她。
他只是抬起手，用拇指擦过焚天镜的裂痕。那里还有一点温热，像是谁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不用回江家查证，也不用等线索凑齐。真相已经摆在眼前。
他不是污点。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屋外天色渐暗，风吹动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蒋天雄还在昏迷，靠在角落的草堆里。梅凌霜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江烬坐着不动。
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搭在焚天镜边上。
掌心的印记最后一次跳动，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印在了镜框的金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