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9月8日,华盛顿日本大使馆发出的外交照会摆在了罗斯福的办公桌上。文件措辞严厉,抗议美国政府纵容财阀与苏联进行可能改变远东力量平衡的贸易行为。国务卿赫尔站在一旁,手指不安地敲击着轮椅扶手。
总统先生,日本人的情绪非常激动。赫尔摘下眼镜擦了擦,他们暗示这可能导致海军条约的重新评估。
罗斯福漫不经心地翻动文件,嘴角挂着那副着名的轻松微笑:科德尔,回复他们这是民间自由贸易行为,不是政府主导的。美国政府没必要——也没权力——强迫民间停止合理的商业活动。
但特纳·史密斯他们...
特纳·史密斯是个商人,罗斯福打断国务卿,而商人追求利润就像鲨鱼嗜血一样自然。日本人应该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赫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他知道总统的潜台词——让民间资本打头阵,政府则保持安全距离。如果成功,皆大欢喜;如果引发危机,责任全在不受控的财阀身上。
当美国国务院的回复送达东京时,日本外务省一片哗然。松冈洋右外相将电报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过:狡猾的美国佬!他们明明知道这些民间贸易会带来什么后果!
三井财阀掌门人三井凉介站在窗边,手中的折扇地合上:或许...应该让商人去对付商人。
洛杉矶,9月10日上午十点十五分。特纳正在西部委员会总部审阅与苏联贸易代表团的谈判纲要,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史密斯先生,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东京的三井凉介先生坚持要立即与您通话。他说是关乎太平洋安危的事情。
特纳挑眉。三井财团是日本最大的财阀之一,与军方关系密切。他示意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继续讨论,自己走到隔壁办公室接起专线。
凉介先生,什么风把您的电话吹来了?特纳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场。
电话那头传来三井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每个词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史密斯先生,你们是什么意思啊?
特纳靠在真皮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单纯的做生意。我们积压的工业品太多了,你们又吃不下,只能找吃得下的人买啊。
不要装傻!三井的声音突然提高,你们向苏联出口的发电机、机床,转眼就会变成对准日本的武器!
特纳轻笑:凉介先生,我是个商人。客户买我的产品去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你们三井不也把钢材卖给海军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三井刻意压低的声音:史密斯先生,你这么做不怕挑起局部地区冲突吗?
这关我什么事?特纳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就是一商人不是政客。我只管我的生意能不能做出去。
史密斯先生,三井的英语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你好自为之吧。惹怒大日本帝国后果是很严重的。
特纳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出一下沉重的闷响:你吓唬我?我从底层杀出来就没害怕过。害怕干不了大事。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像一梭子弹般刺耳。特纳缓缓放下听筒,发现自己的掌心微微出汗。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威胁,而是带着国家意志的警告。
老板?秘书探头进来,一切还好吗?
特纳摆摆手:给霍华德·休斯打电话,告诉他加强所有工厂的安保。特别是存放技术图纸的区域。
东京,三井财阀总部。
三井凉介将电话听筒狠狠砸在座机上,红木办公桌被砸出一个凹痕。他抓起桌上的景德镇瓷杯摔向墙壁,青花碎片像雪花般四溅。
混蛋!三井用日语咒骂,这个美国暴发户竟敢如此无礼!
办公室里的几位家族成员和军部联络官噤若寒蝉。三井平息了一下呼吸,转向陆军参谋本部的中佐:立即安排我与军部大臣的会面。美国人执意要武装苏联,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中佐鞠躬:阁下,军部少壮派已经在参谋本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此事。他们希望您能亲自出席。
三井整了整和服领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备车。
参谋本部地下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二十几位校级军官围坐在长桌旁,墙上挂着大幅的远东地图和兵力部署图。当三井凉介步入时,所有人立刻起立敬礼。
诸位,三井直接走向主位,我刚与美国的特纳·史密斯通过电话。对方态度极其傲慢,明确表示将继续对苏贸易。
一位面容瘦削的大佐猛地拍桌:这是对帝国的公然挑衅!苏联获得这些工业设备后,三年内就能在远东形成压倒性优势!
冷静,石原大佐。参谋次长抬手示意,我们更需要分析美国人的真实意图。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还是华盛顿的战略布局?
三井冷笑:有区别吗?结果都一样——苏联的工业能力将大幅提升。而我们在满洲、朝鲜的利益将受到直接威胁。
年轻的石原莞尔大佐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根据情报,美国计划出口的主要是电力设备和重型机械。这些正是苏联第二个五年计划最缺乏的。他用指挥棒指着西伯利亚铁路线,一旦他们更新铁路系统和发电网络,向远东投送兵力的能力将提高至少50%。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声议论。一位海军中佐补充道:更可怕的是航空技术。如果苏联获得美国的发动机技术...
必须阻止!一位少佐激动地站起来,不惜一切代价!
三井环视众人:诸位,外交途径已经尝试过了。罗斯福政府拒绝干预民间贸易
石原莞尔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冷光:那就让民间来阻止民间。
参谋次长皱眉:石原君的意思是?
三井财团在美国西海岸有不少商业往来吧?石原转向三井凉介,如果发生几起...针对性的工业事故,或者技术泄密事件,美国商人还会觉得这笔生意划算吗?
三井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是日本所为...
谁会发现?石原微笑,美国有那么多劳工纠纷、黑帮活动。谁能证明与帝国有关?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三井凉介离开参谋本部时,东京已经笼罩在夜色中。他抬头望着被云层遮蔽的月亮,想起特纳·史密斯那句从底层杀出来就没害怕过,不禁冷笑。
很快,史密斯先生,三井对着太平洋方向低语,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圣莫尼卡游艇俱乐部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九月的骄阳,将太平洋的蔚蓝与天空的澄澈框成一幅流动的油画。特纳站在落地窗前,审视着工作人员布置会议厅的每一个细节——从座椅摆放到文件摆放,从麦克风测试到空调温度。
东部的老狐狸们会挑剔每一个细节,特纳对身旁的助理说,把他们的座位全部安排在背光位置,我们要正对阳光。
霍华德·休斯匆匆推门而入,额头上挂着汗珠,左脸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他径直走到特纳身边,压低声音:又出事了。长滩的飞机零件厂发生火灾,损失了三个仓库。
特纳的手指在窗框上轻轻一敲,指节泛白:第几起了?
这周第四起。休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脸颊,消防局说是电线短路,但我查过了,那批线路是上周新换的德国货。
特纳转身走向会议室角落的保密电话,同时对休斯摆摆手:继续讲。
不只如此,休斯跟上来,声音压得更低,匹兹堡的钢厂传送带突然断裂,砸伤五名工人;西雅图的造船厂发现关键图纸被人调包;最蹊跷的是旧金山实验室的样品全部被污染...他顿了顿,这些不是意外,特纳。有人在针对我们。
特纳拿起电话听筒,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你不要管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他拨了一个只有三位数的短号,我是特纳·史密斯,接胡佛局长。
休斯挑了挑眉,识趣地退到一旁检查会议用的投影仪。特纳的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先生,FbI的胡佛局长已经接通了。
特纳抓起电话,没有任何寒暄:我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这段时间如果再让我听到工厂事故,你知道后果的。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辩解声,特纳直接打断,我不想听到你的狡辩。去给那些阴沟里的耗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惹怒我是什么下场。
电话被重重挂断。特纳转身时,发现休斯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混合着敬畏、好奇和一丝不安。
怎么?特纳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
休斯耸耸肩:只是好奇你和胡佛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
特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每个人都有秘密,霍华德。聪明人懂得用别人的秘密保护自己,而不是打听。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工作人员推着餐车进来布置午餐。特纳借机转移话题:东部的人几点到?
专列三点到站,休斯看了看腕表,摩根要求直接来会场,不入住酒店。说是怕被记者围堵。
特纳轻哼一声:老狐狸是怕我们安排人监听他酒店房间。他走向长条会议桌,手指抚过光滑的红木表面,告诉安保团队,从火车站到这里的路线全部清场,我不希望任何...意外干扰今天的谈判。
休斯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转身:你觉得是谁在搞破坏?苏联人?
苏联人需要我们的技术。特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在主位上,不,这是来自太平洋另一边的。
日本人?休斯瞪大眼睛,但那些工厂事故都在美国本土...
特纳锐利的目光让休斯没再说下去。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休斯恍然大悟:所以你需要胡佛出手。
联邦调查局负责反间谍和国内安全事务。特纳的语气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平静,如果某些外国势力在美国领土上搞破坏,这当然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休斯吹了声口哨:你早料到日本会有动作?
商业就像下棋,霍华德。特纳走向窗边,眺望太平洋的方向,走一步要看三步。日本人不会坐视我们武装苏联——这直接威胁他们在满洲和朝鲜的利益。
秘书敲门进来:史密斯先生,刚收到华盛顿的加密电报。她递上一个牛皮纸信封。
特纳拆开信封,快速浏览电文内容,嘴角逐渐上扬: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好消息?休斯忍不住问。
胡佛的人已经锁定了一个日本间谍网。特纳将电文递给休斯,在洛杉矶、旧金山和西雅图同时行动,逮捕了十二名贸易代表
休斯快速浏览电文,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都是三井、三菱等财团的正式员工...
正是如此。特纳拿回电文,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火焰吞噬纸张,现在,让我们看看东京方面如何解释他们的民间商人在美国从事间谍和破坏活动。
灰烬落入水晶烟灰缸,特纳拍了拍手:好了,东部的人快到了。记住,今天的重点是让摩根他们同意成立联合贸易委员会,统一对苏出口标准和价格。我们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让苏联人捡便宜。
休斯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苏联代表团明天到。他们坚持要参观我们的几个工厂...
安排他们去最安全的东部工厂。特纳不假思索地说,远离西海岸。至少在胡佛清理完那些之前。
工作人员开始布置午餐餐具的叮当声充满了会议室。特纳站在主位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像一位将军在战役前检阅自己的部队。太平洋两岸的商业与政治博弈,今天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海滨俱乐部迎来关键转折。
而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