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是被饿醒的,或者说,是被肚子里那阵堪比惊雷的咕噜声震醒的。
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破窗纸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照得屋里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迪斯科。他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嗓子眼干得能冒烟。摸了摸怀里的手机,屏幕安安静静地躺着,电量还剩 86%,算是目前唯一的安慰。
再饿下去,怕是等不到开盲盒就得成饿死鬼了。 秦羽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墙站起来。他想起灶房那罐发霉的糙米,胃里一阵翻腾,最终还是决定跟饥饿死磕到底 —— 好歹是穿越者,死在食物中毒上也太没牌面了。
他在屋里翻箱倒柜,想找件像样的衣服,结果翻出来一件打满补丁的粗麻布短褂,袖口磨得发亮,领口还有个破洞。穿在身上跟披了块麻袋似的,风一吹凉飕飕地往怀里钻,这样的衣服如果放在穿越前穿在身上,说不定还能引领乞丐装的新潮流,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那就是真正的乞丐服了。
这造型,去村口领老婆怕是要被当成丐帮分舵主。 秦羽对着水缸里浑浊的倒影比划了一下,里面的人影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牙齿还算白。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村长秦老栓背着个箩筐往这边挪,筐里装着几个灰扑扑的窝头。见秦羽出来,老头眼睛一亮:小羽,你可算起来了!快来,趁热吃,不然一会儿凉了更咽不下去。
秦羽看着那黑乎乎的窝头,虽然卖相感人,但香味(或者说麦麸味)直往鼻子里钻,口水瞬间分泌了三尺长。他也顾不上客气,接过窝头就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就被噎得直翻白眼 —— 这玩意比工地的糙米饭硬三倍,剌得嗓子生疼。
慢点吃,慢点吃, 秦老栓递过来一个水囊,昨儿个听你答应得脆生,就知道你缓过来了。这窝头是家里老婆子蒸的,掺了点野菜,总比饿着强。
秦羽咕咚咕咚灌了半囊水,才把嘴里的窝头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谢... 谢谢栓爷爷...
谢啥,都是一个村的。 秦老栓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一会儿跟我去村口,官差脾气不好,别迟到了。我跟你说,这次来的姑娘们... 唉,你也知道,都是些流民罪臣家眷,能干活就行,别挑三拣四的。
秦羽心里门儿清,老头这话是说给原主听的。村里人领老婆都跟挑牲口似的,先看胳膊腿粗不粗,能不能下地干活,至于脸长得咋样,根本不在考虑范围。那些细皮嫩肉的,在村民眼里就是 中看不中用 的赔钱货。
我懂,我懂。 秦羽嘴上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 这不正好?你们都不要的,全归我!
两人慢悠悠地往村口走,路上碰见不少村民,都是些老弱妇孺,见了秦羽纷纷打招呼,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和好奇。
小羽这孩子命苦,但愿能领个能干活的媳妇。
听说这次来的有几个瘦得跟柴火似的,可别分到那样的。
要是实在不行,不如去当兵,好歹有口饭吃...
秦羽假装没听见,心里却在翻白眼:等老子把精盐造出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香定律。
村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十几个年轻汉子站在一边,个个面带忐忑。另一边停着两辆马车,车旁站着四个挎刀的官差,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写着 生人勿近。最显眼的是马车旁站着的十几个姑娘,都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统一的灰布衣裳,看着跟刚从难民营出来似的。
秦羽一眼就注意到官差腰间的牌子,上面写着 平原县衙 四个字,字体歪歪扭扭,比他小学时写的毛笔字强不了多少。
这新朝的官差连字都写不明白? 秦羽在心里吐槽,看来文化水平有待提高,以后办个扫盲班说不定能赚一笔。
都排好队! 一个络腮胡官差扯着嗓子喊,按户籍来,叫到名字的上前挑!挑好了签字画押,领回去好好过日子,明年要是生不出娃,税钱加倍!
汉子们一个个上前,跟菜市场挑白菜似的围着姑娘们打转。秦羽站在后面观察,发现他们果然专挑那些看起来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至于那些低着头、身形纤细的,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有个瘸腿汉子挑了个高个姑娘,临走时还不忘嘟囔:看这胳膊,能顶半个劳力,值了!
秦羽看得啧啧称奇:这哪是领老婆,分明是招聘农务工。
轮到秦羽时,络腮胡官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着眉说:你就是秦羽?要不是看在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为国捐躯的份上,你成了孤儿,才给你四次机会,前三次机会你都没领,这次再不要可就得当兵了。
领,必须领! 秦羽挺了挺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难民,大人,我能自己选吗?
随便你,反正剩下的也是麻烦。 官差不耐烦地挥挥手。
秦羽深吸一口气,走到姑娘们面前。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汗味飘过来,他强忍着不适,挨个打量过去。大多数姑娘都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秦羽知道,那些最终没有被选中的人,最后官府会根据长相都送去青楼,青楼挑剩下的会被送去苦窑。这两种人的最终结果一个比一个惨。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发现她虽然低着头,但露出的手腕白皙得像玉,跟旁边那些粗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再往旁边,一个姑娘虽然瘦,但站姿笔挺,不像其他人那样瑟缩,透着股说不出的劲。还有个姑娘手指纤细,虽然沾着泥,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料。最后一个姑娘低着头,秦羽没看清脸,却注意到她腰间别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
字。
秦羽心里咯噔一下,这四个...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下地干活的样子。
他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些关于罪臣家眷的传闻,又联想到自己备忘录里记的那些 古代贵族特征,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就她们四个了。 秦羽伸手指了指那四个最不起眼的姑娘。
这话一出,不仅官差愣住了,连旁边的村民都炸开了锅。
小羽疯了?挑这四个病秧子回来,是想自己累死啊?
就是,那几个连风都吹得倒,能干嘛?
我看他是饿傻了,分不清好坏了!
秦老栓急得直跺脚,拉了拉秦羽的胳膊:小羽,你可别胡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胡闹! 官差把册子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拍,扬起的灰尘呛得秦羽直咳嗽,官府派发民妇是让你们传宗接代、缴纳税赋的,不是让你挑花绣朵!这四个在名册上标着
弱质 ,你确定要?
确定! 秦羽挺了挺胸,故意提高嗓门,回大人,小人觉得娶妻当娶贤,容貌体格都是其次。再说了,朝廷体恤百姓,给咱们发媳妇是天大的恩典,哪能挑三拣四?
这话拍得恰到好处,络腮胡官差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板着脸翻开名册:嘴挺甜,我可告诉你,选了就不能换!报上你的户籍信息。
秦羽,秦源村人氏,现年二十二,孤户,祖父秦忠、父亲秦勇均战亡,户籍在平原县兵籍司有备案。 秦羽把原主的身份信息背得滚瓜烂熟,这可是他昨晚对着屋顶默背了五十遍的成果。
官差眯着眼核对册子,手指在
两个字上敲了敲:没错,四次配婚机会,前三次均未认领,这次是最后期限。行,你过来,挨个核对这四个的身份。
第一个被点到的是柳佩妍。官差用粗短的手指点着名册:柳氏,年十八,原户籍京兆府,父罪臣柳承志,已伏诛,家眷流放途中编入配婚队。
柳佩妍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冰,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秦羽看出她眼底的恨意,赶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低声道:先忍着。
官差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在名册上画了个勾:画押。
一个小吏递过沾着朱砂的笔,柳佩妍咬着唇,在名字下方按了个歪歪扭扭的指印,指腹的薄茧蹭得纸面沙沙响。
第二个是苏婉秋。官差念道:苏氏,年十八,原户籍江南吴郡,父苏贵仁,商户,因匿税被抄家,家眷充公。
苏婉秋垂着眼帘,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按指印时动作干脆,指尖还沾着点泥,在朱砂上晕出个小小的梅花印。秦羽注意到她按完后悄悄在衣角蹭了蹭手指,像是嫌弃那朱砂脏。
轮到叶灵溪时,官差皱了皱眉:叶氏,年十七,原户籍洛阳,父叶世安,前户部尚书,罪贬岭南,家眷途中走失,按流民编入。
叶灵溪的声音细若蚊吟,按指印时手微微发抖,秦羽瞥见她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竟有淡淡的淤青,像是被绳索勒过。
最后是姬晨曦。官差在名册上找了半天,才指着个模糊的名字:姬氏,年十九,原户籍... 无,流民收容时登记,身份不详,健康状况:弱。
身份不详? 秦羽心里纳闷,这都能编入配婚队?
姬晨曦的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得像丝线: 按指印时指尖冰凉,几乎没用力,朱砂在纸上只留下个浅淡的红痕。
官差却没深究,大概是这种身份不明的流民太多了。他把名册往前一推:秦羽,在这里签字画押,再按个手印,这四人就归你了。记住,领回去后每月需向县衙缴纳每人五十钱的人口税,一年后若未生育,税额加倍。
五十钱? 秦羽差点跳起来,大人,这税也太高了吧?我家徒四壁,哪有这么多钱?
嫌高? 官差冷笑一声,嫌高可以不领,现在就去兵籍司报到,下个月开拔去北疆,管吃管住,还能立军功。
秦羽瞬间怂了,北疆那地方在原主记忆里就是人间地狱,去了十有八九得成炮灰。他赶紧抓起笔,学着别人的样子在末尾签下名字,笔画歪得像蚯蚓爬:领!必须领!税我一定交!
官差收起名册,又递给秦羽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盖着平原县的红印:这是配婚文书,收好,丢了补办要花钱。
秦羽把文书折成小块揣进怀里,感觉这比他前世的毕业证还金贵。
旁边的村民看得直咋舌,秦老栓凑过来小声说:小羽,你这是拿命交税啊!这四个看着就不像能干活的,咋养得起?
秦羽神秘一笑,凑近老头耳边:栓爷爷,您就等着瞧,不出三个月,我保准让她们... 呃,让我自己赚够税钱。
他这话没说谎,心里早就盘算起了制盐的步骤 —— 粗盐在村里的杂货铺卖十二文一斤,他做的精盐至少能翻十倍,只要卖出二斤,就能凑够一个月的税钱。
领完人往回走时,队伍里多了个插曲。一个瘦高个村民见秦羽领了四个
的,仗着自己领了个膀大腰圆的媳妇,故意挡在路中间:秦羽,你这四个怕是连水都挑不动吧?要不跟我换换?我这给你加两斤粗粮。
话音刚落,柳佩妍突然往前一步,眼神凌厉如刀:让开。
那村民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你个罪臣之女还敢嚣张? 说着就要伸手推她。
秦羽正想拦,就见柳佩妍侧身一躲,手肘在村民胳膊上轻轻一磕,那村民
一声疼得直咧嘴,捂着胳膊退了两步。
好俊的身手! 秦羽眼睛一亮,这哪是弱女子,分明是隐藏的武林高手!
柳佩妍没理他,径直往前走,苏婉秋和叶灵溪赶紧跟上,姬晨曦犹豫了一下,也快步跟在后面。
秦羽冲那目瞪口呆的村民做了个鬼脸,快步追上队伍。
刚才那招叫啥?教教我呗? 他凑到柳佩妍身边,笑得像颗小白菜。
柳佩妍斜睨他一眼:想学?先赚到税钱再说。
苏婉秋捂着嘴笑:秦郎要是想学,不如先跟我学算账?连税钱都赚不够,学了武艺也是挨揍的料。
叶灵溪也忍不住补充:我... 我会记账,还认识些字,或许能帮上忙。
只有姬晨曦没说话,却悄悄放慢脚步,跟秦羽并排走着,像是默认了这个临时组建的 。
秦羽看着身边四个各有千秋的姑娘,突然觉得那每月两千钱的税钱也不是那么难赚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手机,又拍了拍揣着配婚文书的胸口,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
破屋越来越近,秦羽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四个姑娘拱手:从今天起,这破屋就是咱们的家了。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难处,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我也不想知道,现在,我们当下最要紧的任务是活下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手机所在的位置:我虽然穷,但我脑子里有东西,手里... 呃,总之饿不着你们!咱们先定个小目标:三天内,让大家吃上带盐的热乎饭!
柳佩妍挑眉不屑的说道:就凭你?
苏婉秋眼睛亮晶晶的:秦郎有办法弄到盐?
叶灵溪也抬起头,眼里满是好奇。
姬晨曦虽然没说话,却抬起了头,四下里看了看,又将视线对准秦羽,第一次正眼看向秦羽,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心里暗想‘脑子里有东西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唉!现在总算摘去了流民的身份,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日后再想办法离开此处另寻活路吧’。
秦羽被她们看得心里发毛,赶紧转移话题:那个... 谁知道灶房的锅在哪?我先研究下怎么生火。
看着他手忙脚乱冲向灶房的背影,四个姑娘对视一眼,嘴角都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但这个笑容却在四女脸上各有不同,惨笑、苦笑、讥笑和皮笑肉不笑。
屋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细碎的光斑,像是在为这个刚刚组建的特殊家庭,铺展开一条充满未知却又隐隐透着希望的路。
而秦羽蹲在灶房门口,看着那口黑黢黢的铁锅,突然想起自己昨晚饿肚子时想念的海鲜拼盘。他摸了摸肚子,对着铁锅自言自语:等着吧,等老子把精盐卖出去,别说海鲜拼盘,满汉全席都给你们整上!
当然,前提是先搞明白这破锅怎么用,别把自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