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秦羽就带着工匠在荒地上钉木桩。他蹲在地上,用木炭在木板上画着四合院的布局,指尖划过窗棂标记时格外笃定:“主屋窗户定六尺宽,东西厢房五尺宽,既亮堂又显气派,三层楼通透着才舒服;门高八尺,以后搬木料、抬陶罐,就算是石头那样的高个子扛东西,也不用低头蹭门框。”
话音刚落,旁边经验老到的木匠就凑过来,眯眼打量图纸上的尺寸,枯瘦的手指在木板上量了量,忍不住点头:“秦小哥这尺寸定得妙!六尺宽的窗,比县城里的富户宅院还敞亮,八尺高的门也合规矩 —— 咱们盖三层楼,就得这气派,比木匠铺算的还周正!”
“您老过奖了,就是想着大家住得舒服。” 秦羽笑着添上阁楼的轮廓,刚画完,柳佩妍就扛着柴刀走过来,刀上还沾着露水,她凑过来看了眼图纸,挑眉道:“阁楼的窗也按五尺宽算?这样站在楼上望风,能看清院外半里地 —— 以前我爹在府里建阁楼,就特意把窗开得宽,说能早发现动静。”
“就按你说的来。” 秦羽在阁楼图纸上添了个五尺宽的窗,笔尖顿了顿,“以后你练完刀,也能在阁楼上歇着吹吹风,视野敞亮。”
旁边干活的村民听见了,纷纷起哄:“柳姑娘这是要占阁楼呀!”“秦小哥,你这院子盖得比村长家还气派,以后咱们村可有脸面了!”
柳佩妍耳尖一红,抡起柴刀 “咚” 地劈断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木屑飞溅,吓得起哄的村民赶紧闭嘴。她转身时,却瞥见秦羽正对着她笑,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上,暖得晃眼,她连忙别开脸,走到一边帮着搬木料,心里却像被刚熬好的糖浆浸过 —— 逃亡那几个月,她缩在破庙里,连块能挡风的门板都没有,哪敢想自己能有一间带宽窗的阁楼,还能有人特意为她考虑 “望风方便”。
姬晨曦则蹲在灶台边,帮苏婉秋烧火。锅里的五花肉炖得 “咕嘟” 响,油花浮在汤面,香气飘出老远。苏婉秋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枝,看着姬晨曦把柴火摆得整整齐齐,轻声道:“晨曦,你烧火的样子,倒像练过似的,火候掐得正好。”
姬晨曦的手顿了顿,柴火差点掉在灶外,她连忙捡起来,小声道:“以前在... 家里,看丫鬟烧过,记着点门道。” 她没说自己是平阳公主,更没说宫里的灶房比这大十倍,御厨烧火时连柴火的粗细都有讲究,只是现在,自己亲手烧火炖的肉,闻着比宫里的御膳还香。
“慢慢来,以后咱们的新厨房,灶膛比这大两倍,你想怎么烧火都成。” 苏婉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到时候再给你置个小炉子,你要是想煮点甜汤,随时都能煮。”
姬晨曦抬起头,看着苏婉秋温和的笑脸,眼眶忽然有点热。她想起逃出宫时,两个护卫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她,说 “公主别怕,咱们总能找到能好好吃饭的地方”,那时她以为是安慰,可现在,真的有人为她想着 “煮甜汤的小炉子”,真的有能让她安稳烧火的灶台。
叶灵溪在临时搭的棚子里记账,鼻尖沾了点炭灰,像只小花猫。秦大娘背着半筐甜枣藤过来,藤上还挂着晨露,叶灵溪赶紧放下笔,拿起小秤:“大娘,您这藤真新鲜,我称称 —— 二十五斤,十二文钱,您数数。”
秦大娘接过铜钱,指尖捏着钱串子笑:“灵溪姑娘这账算得比算盘还快!以前我家小子上学堂,算个账还得掰手指头,哪像你,一口就能报数。”
叶灵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头把账记在本子上,笔尖划过 “甜枣藤二十五斤,十二文”,忽然想起父亲。父亲是户部尚书,以前教她记账时,总说 “账要算实,心要放正”,后来家被抄了,父亲留下的账本被烧了,她逃出来时,连支完整的笔都没有,可现在,她有新账本,有新笔,还能为自己的家认真记账,这种踏实感,比任何银子都珍贵。
“灵溪,过来吃块肉!” 秦羽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两块炖得软烂的五花肉,“忙了一上午,补补力气。”
叶灵溪接过碗,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想起在流放路上,饿极了就挖草根啃,有次遇到个好心的老农,给了她半个冷窝头,她感激了好几天;可现在,秦羽会特意给她留带溏心的荷包蛋,会记得她喜欢吃炖得烂的肉,连碗都是新的粗瓷碗,没有一道裂痕。她低下头,飞快地把肉和蛋吃完,小声道:“秦郎,下午我再去收甜枣藤,保证记好每一笔账,不弄错一文钱。”
“好,别累着就行。” 秦羽笑着帮她擦掉鼻尖的炭灰,“要是太阳太晒,就躲棚子里歇会,不差这一时半会。”
中午吃饭时,帮工们围着灶台坐了一圈,捧着海碗吃得狼吞虎咽。秦石头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秦哥,咱们这三层楼的院子,真能住下这么多人?我看图纸上,光房间就有十好几间!”
“当然能。” 秦羽给大家添了勺肉汤,“不仅能住下咱们,以后要是有新的弟兄来,也有地方住。等工坊开起来,咱们再盖几间杂房,放工具、存糖都方便。”
“那太好了!” 秦石头放下碗,拍着胸脯,“秦哥,我以后就跟着你干!盖房、采藤、熬糖,啥活我都能干!”
柳佩妍坐在旁边,看着秦羽跟帮工们说笑,指尖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刀 —— 以前父亲在御林军营,也总这样跟士兵们聊天,说 “咱们当兵,就是为了让大家有安稳房子住,有热饭吃”,那时她不懂,现在看着帮工们脸上的笑,看着远处渐渐成型的地基,忽然懂了:安稳,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是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守着的日子。
下午,柳佩妍带着几个帮工去后山采甜枣藤。后山的陡坡上长满了翠绿的藤蔓,有的藤蔓顺着岩石爬得老高,帮工们站在坡下犯愁:“这么陡,咋上去啊?万一摔下来可咋整?”
柳佩妍没说话,弯腰捡起根结实的藤蔓,往旁边的大树上一系,拉了拉确认牢固,踩着岩石就往上爬,动作利落得像只山猫。她用柴刀砍断缠绕的荆棘,把鲜嫩的藤蔓捆成捆扔下来:“小心点接,别把藤压坏了 —— 这藤新鲜,熬出的糖才甜。”
一个帮工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柳姑娘这身手,比咱们庄稼汉还厉害!以前是不是练过武啊?”
柳佩妍砍藤的手顿了顿,刀背划过翠绿的叶子,低声道:“以前跟着父亲学过点,防身用。” 她没说父亲是御林军统领,没说父亲为了护着先帝,死在张衡的乱兵手里,只是想起父亲教她爬树时说 “遇到难走的路,别慌,找个能抓的东西,一步一步来”,现在她遇到了秦羽,遇到了这个家,终于不用再独自 “一步一步” 摸黑走了。
姬晨曦跟着苏婉秋分拣甜枣藤,把老藤和黄叶都挑出来,只留下带着晨露的嫩藤。苏婉秋看着她把藤摆得整整齐齐,轻声道:“晨曦,你是不是有心事?上午烧火时,我看见你偷偷抹眼泪了。”
姬晨曦的手猛地一颤,一根藤蔓掉在地上,她连忙捡起来,声音发颤:“我... 我以前有两个护卫,他们护着我逃出来,后来在破庙里分开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也在找我...”
“傻姑娘,肯定在找你。” 苏婉秋递过一块布巾,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好人都有好报,他们那么护着你,肯定能好好活着。等咱们新房盖好,工坊开起来,就派人去找他们,一定能找到的。”
姬晨曦接过布巾,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却掉得更凶 —— 以前在宫里,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说 “公主放心,您要什么都有”,可只有那两个护卫,会在她害怕时说 “公主别怕,我们护着你”。现在有人跟她说 “我们去找他们”,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只是因为她是 “晨曦”,是这个家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