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文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嘉靖三年,八月初六。寅时刚过,北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澄清坊张宅内,却已亮起了灯火。

花翎和阿依朵早早起身,手脚麻利地准备好热水、青盐,又小心翼翼地从箱笼中取出一套崭新的青色鹭鸶补子从六品官袍,以及配套的展脚幞头、素银腰带。这是昨日宫中刚刚赐下的,顺天府推官的官服。

“绥之哥哥,该起身了,第一日去衙门点卯,可不能迟了。” 花翎轻轻敲了敲卧房门,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和紧张。阿依朵则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灶上熬着小米粥,蒸笼里热着花卷和包子,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张绥之其实早已醒来,正对着窗外微熹的晨光出神。朝鲜的惊涛骇浪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自己已身处北京,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却又截然不同的战场——顺天府。听到花翎的声音,他应了一声,起身洗漱。

换上那身青色官袍,戴上幞头,铜镜中映出一个年轻而沉稳的身影。官袍合身,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虽残留着一丝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重任在肩的凝重与决心。他知道,这身官服意味着什么。不再是代表天子巡视藩国的行人,而是执掌京畿刑名、直面民间疾苦的父母官。陛下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既是考验,也是机遇。

匆匆用过简单的早饭,张绥之便在家丁的陪同下,骑马出门,向着位于北京城东北角的顺天府衙门行去。

秋意已深,清晨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赶早市的菜农和货郎缩着脖子匆匆走过。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

抵达顺天府衙门时,天色刚蒙蒙亮。顺天府衙坐北朝南,气象森严。朱漆的大门在晨曦中半开半掩,露出里面深邃的庭院。门前两侧,矗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鬃毛已被夜露打湿,在微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它们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帝国京畿最高地方行政机构,也注视着陆续前来点卯的官吏差役。官吏们大多穿着青色或绿色的官袍,低声交谈着,脚步匆匆,脸上带着衙门中人特有的、混合着谨慎与疲惫的神情。

张绥之下马,早有知客的书吏迎了上来,验过官凭,恭敬地引他入内。穿过仪门,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青石板铺地,因前夜的秋雨,还残留着湿漉漉的痕迹,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庭院中央,一棵高大的老槐树,叶子已变得金黄,在晨风中簌簌飘落,铺了一地。整个衙门都笼罩在一种深秋的萧索与静谧之中。

“肃静”、“回避”的红底黑字牌匾,肃立在正堂月台之下。一个抱着厚厚卷宗的司狱司典吏,低着头,小跑着从旁边穿过,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新来的推官大人。

引路的书吏将张绥之引至正堂。正堂高大轩敞,上悬“明镜高悬”的鎏金匾额,匾下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公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惊堂木,但案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示出这里已有段时日没有升堂问案了。毕竟,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万镗大人丁忧回乡,已有半月有余。

“张大人,府丞大人在二堂等候,请随我来。” 书吏低声道。

张绥之点点头,跟着书吏绕过正堂,来到后面的二堂。二堂是府丞日常办公之所,布置得更为雅致些。顺天府府丞(正四品)周文岸,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官员,已在此等候。见到张绥之,他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拱手迎了上来:

“哎呀呀!这位便是新任的张推官吧?下官周文岸,久仰张大人年少英才,在辽东、朝鲜屡破奇案,声名远播!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快请坐,快请坐!”

“周府丞过奖了,下官初来乍到,诸多事务还需府丞大人多多提点。” 张绥之谦逊还礼,态度不卑不亢。

两人分宾主落座,小吏奉上茶。周文岸寒暄几句,无非是称赞张绥之年轻有为,陛下慧眼识珠,又略略介绍了下目前顺天府的状况:府尹空缺,由他暂代,但诸多事务,尤其是刑名诉讼这一块,积压甚多,正需张绥之这样的干才来梳理云云。

张绥之耐心听着,心中明了,这位周府丞看似热情,实则言辞谨慎,透着官场老吏的圆滑,显然是想先观察一下自己这位“空降”的年轻推官的成色。

茶过三巡,周文岸便笑道:“张大人旅途劳顿,本不该即刻劳烦。只是……衙中积案如山,百姓翘首以盼。推官厅那边,一应书吏、衙役、捕快都已到齐,等候大人训示。您看……”

“分内之事,岂敢言劳。下官这便去推官厅熟悉事务。” 张绥之起身道。

“好,好!张大人勤勉任事,实乃我顺天府之福!” 周文岸笑着亲自将张绥之送到二堂门口,指了方向,便拱手回去了。

张绥之在书吏的引领下,来到位于衙门东侧的推官厅。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正厅便是推官日常办公和问案之所,虽不及正堂气派,但也庄重肃穆。此时,厅堂内外,早已黑压压站满了人。见张绥之到来,在一位刑名书吏的带领下,众人齐刷刷躬身行礼:

“卑职等,参见推官大人!”

声音洪亮,在清晨的院落中回荡。张绥之目光扫过,只见这些人分列左右。左边是十几名身着皂隶服、腰挎铁尺锁链、神色精悍的衙役和捕快;右边则是七八名穿着青色或蓝色长衫、手持簿册笔墨的书吏。这些人便是顺天府推官直属的班底,负责缉捕、审讯、文书等一应刑名事务。

张绥之走到厅中主位坐下,神色平静,开口道:“诸位辛苦。本官张绥之,蒙陛下恩典,署理顺天府推官一职。初来乍到,于京畿刑名事务尚不熟悉,日后还需倚仗诸位同心协力,秉公执法,方能不负圣恩,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申冤。”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大人钧命!”

张绥之点点头,对为首的刑名书吏道:“将近日积压的案卷,尤其是亟待审理的,取来与本官一观。”

“是,大人!” 那书吏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白净,眼神灵活,名叫赵文启,是推官厅的资深书吏。他连忙指挥手下,抱来了厚厚几大摞卷宗,堆放在公案一侧,几乎有半人高。

张绥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翻开,是东城一桩盗窃案,事主报称昨夜家中进贼,丢失银钱若干;又拿起一卷,是南城两户商贾因争夺铺面归属,互殴致伤;再一卷,是西郊村民状告邻人耕牛践踏青苗……林林总总,果然尽是些民间细故,鸡毛蒜皮。

他刚看了不到三五卷,就听得衙门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起初还只是零星几句,很快便如同潮水般涌来,人声鼎沸,哭喊声、叫骂声、争吵声混杂在一起!

“大人!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

“天杀的张老三!偷了我的驴还不认账!”

“还钱!今日不还钱,老子跟你拼了!”

“呜哇……我的鸡被他们家的狗咬死啦!”

守门的衙役慌忙跑进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百姓,都是来告状的!把衙门都给围了!”

张绥之眉头微蹙,放下卷宗。他料到推官事务繁杂,却也没想到第一日便如此“热闹”。他沉声道:“升堂。按规矩,依次放入陈告。”

“升——堂——!” 衙役拖长了声音高喊,水火棍顿地的声音咚咚响起。

张绥之整了整衣冠,走到公案后坐下。书吏赵文启侍立一旁,准备记录。衙役捕快分列两厢,高喊“威——武——”。

衙门大开,早已等候在外的百姓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了进来,跪了一地,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肃静!” 张绥之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一声脆响,震得堂下顿时安静了不少。

“国有国法,堂有堂规!一个个来!谁再喧哗,先打二十大板!” 张绥之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百姓们被这气势镇住,纷纷噤声。

“你,何事陈告?” 张绥之指向跪在最前面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焦急的老汉。

那老汉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是东直门外种菜的刘老汉,昨日拉菜进城卖,将驴拴在茶摊边,一转身的功夫,驴就没了!定是那杀千刀的王五偷了去!他平日就游手好闲,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张绥之看向赵文启,赵文启低声道:“王五,确有前科,住在东直门附近。”

“传王五!” 张绥之令下。不多时,一个尖嘴猴腮、眼神闪烁的汉子被带了上来,跪地大喊冤枉。

张绥之并不急于用刑,而是细细询问刘老汉拴驴的时间、地点、驴的特征,又盘问王五昨日行踪。王五起初狡辩,但在张绥之层层追问下,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张绥之突然问道:“王五,你既说昨日在家睡觉,可有人证?”

王五支吾道:“就……就我一人在家……”

张绥之冷笑一声:“一人在家?那你左袖口沾的几点新鲜草渍,与你家院中寸草不生,作何解释?莫非你睡到驴槽里去了?”

王五脸色大变,下意识去捂袖子。张绥之喝道:“搜他身!”

旁边衙役上前,果然从王五怀里搜出几根驴毛和半块喂驴的豆饼。证据确凿,王五瘫软在地,只得招认。张绥之当堂判决,责令王五赔偿刘老汉驴钱,并枷号三日示众。刘老汉千恩万谢而去。

接下来,又是欠钱不还的纠纷。债主气势汹汹,欠债者哭穷耍赖。张绥之细查借据,盘问双方经济状况,最终裁定欠债者分期偿还,并让保甲作保。

一桩接一桩,尽是些民间琐事。张绥之却并未有丝毫懈怠,始终耐心倾听,仔细查问,辨析情理,援引律例,判决力求公允。他敏锐的观察力和严谨的逻辑,让一些企图蒙混过关者无所遁形,也让许多含冤受屈者看到了希望。堂下百姓起初还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渐渐都被这位年轻推官的明察秋毫所折服,堂审秩序井然了许多。

然而,也有让张绥之哭笑不得的案子。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妇人,揪着一个瘦小男子的耳朵,一路拖上堂来,哭天抢地:“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给民妇做主啊!这个没良心的杀才!他……他在外面养了小的!把钱都拿去贴补那个狐狸精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那男子被揪得龇牙咧嘴,连声求饶。堂下衙役百姓忍俊不禁。

张绥之揉了揉眉心,这类家庭纠纷,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耐着性子劝解一番,言明律法虽不禁止纳妾,但需嫡妻同意,且不得宠妾灭妻,又训诫那男子需顾全家庭,最后也只能和稀泥般让双方自行回家协商,若再动粗,则按律处置。那妇人虽不满意,但见官老爷发了话,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揪着丈夫耳朵下去了。

忙忙碌碌,直到日上三竿,堂下等候的百姓才渐渐稀少。张绥之只觉得口干舌燥,精神疲惫。这顺天府推官的差事,果然如预料般,尽是些耗神费力的琐碎之事,与在朝鲜侦破跨国大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也明白,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关乎着京城无数普通百姓的切身利益,关乎着京畿地面的安宁。

好不容易处理完最后一起邻里争水案,张绥之正准备退堂歇息片刻,捕头老王——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操着一口浓重山东口音的老捕快,快步走进堂来,躬身禀报:

“大人,外面来了一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看着……像位姑娘,穿着男装,不肯透露姓名。”

姑娘?男装?张绥之心头一动,隐隐有了猜测。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道:“请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月白色文士襕衫、头戴方巾、作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虽然衣着刻意掩饰,但那窈窕的身段、过于清秀的眉眼,以及举手投足间难以完全掩盖的优雅气韵,不是永淳长公主朱秀宁又是谁?

她走到堂下,一双妙目流转,带着几分狡黠和好奇,打量着端坐公案之后的张绥之,嘴角微微上扬,学着男子的样子,抱拳一揖,故意压低了嗓音,却依旧清脆动人:

“晚生……黄英,见过张大人!”

张绥之看着堂下这位作男装打扮、却难掩绝色的“黄公子”,心头一跳,差点从公案后站起来。他强自镇定,挥了挥手,示意左右衙役书吏暂且退下。

待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张绥之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关切道:“我的殿下!您……您怎么跑到这顺天府大堂上来了?这……这成何体统?若是被人识破,传扬出去,岂不有损皇家清誉?”

朱秀宁见他这副紧张模样,反而觉得有趣,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非但没收敛,反而迈着方步,溜溜达达地走到公案旁,伸出纤纤玉指,好奇地摸了摸冰凉的惊堂木,笑道:“怎么?张大人升了官,架子也大了?本宫……哦不,本公子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顺便来看看你这位新任推官是如何断案如神的,不行吗?”

她话音刚落,一直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同样作小厮打扮的贴身侍女秋棠忍不住插嘴了,这小丫头心直口快,对着张绥之嗔道:“好你个张大人!真是官升脾气长!我们家……我们家公子是看你一大早就来衙门,连口热乎饭都没顾上吃,心疼你!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小菜,巴巴地给你送来!你倒好,不说声谢谢,还摆起官威来了!我们公子还说……还说今天闲着也是闲着,要给你当一天不要钱的主簿,帮你记录案卷呢!你还不领情!”

秋棠连珠炮似的一番话,把张绥之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看向朱秀宁,只见她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本宫就是来了,你能奈我何”的娇蛮模样,但眼底那抹掩饰不住的关切和期待,却像暖流一样,瞬间熨帖了他因处理琐碎公务而有些疲惫的心。

“殿下厚爱,绥之……感激不尽。” 张绥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只是这衙门重地,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殿下万金之躯,实在不宜久留。这些卷宗琐碎枯燥,岂敢劳动殿下玉手?”

“哼!少来这套!” 朱秀宁白了他一眼,径自绕到公案后,好奇地翻看起那堆积如山的卷宗来,“你看你的,我记我的,咱们互不干涉。再说,我这主簿可是自带饭票的!” 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放在公案一角,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和还冒着热气的银丝卷、豌豆黄等点心,香气扑鼻。

看着那显然是花了心思准备的饭菜,张绥之心中一暖,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黄公子了。” 他特意加重了“黄公子”三个字。

朱秀宁得意地一笑,自顾自在书吏记录用的侧案后坐下,铺开纸墨,还真像模像样地拿起了笔,对张绥之道:“张大人,升堂吧?别让外面的百姓等急了。”

张绥之无奈,只得重新坐正,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推官的威严,沉声道:“升堂!带下一名告状人!”

衙役们重新鱼贯而入,高喊“威武”。新的案件当事人被带了上来。这一次,是一起邻里之间因宅基地界不清引发的纠纷,双方各执一词,吵得面红耳赤。

张绥之耐心听取双方陈述,不时发问,厘清关键。而坐在侧案后的朱秀宁,起初还觉得新奇,认真地蘸墨书写,但听着那些“你家墙根多占了我家三寸地”、“你家雨水流到我院子里”之类的琐碎争吵,很快就觉得头晕眼花,笔下的字也渐渐歪斜起来。她偷偷抬眼去看张绥之,只见他神情专注,眉头微蹙,仔细辨析着那些在她听来毫无意义的细节,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她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推官的活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忙里偷闲,张绥之快速吃了几口朱秀宁带来的点心,味道果然极好,心中更是感激。趁着一个案子暂时休庭,双方下去寻找地契凭证的间隙,朱秀宁凑过来,小声问道:“怎么样?本宫的手艺不错吧?”

“殿下厨艺精湛,绥之有口福了。” 张绥之真心赞道。

朱秀宁嫣然一笑,随即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晚上我去你家住,不准拒绝哦!”

张绥之一口点心差点噎住,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秀宁:“殿下!您……您又‘离家出走’了?这……这怎么行!太后和陛下若是知道……”

“什么离家出走?” 朱秀宁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明都是我的家,我去臣子家里住一天,视察民情,怎么了?哦~~” 她忽然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张绥之的耳朵,吐气如兰,“我明白了!张大人,是不是你家里……金屋藏娇了?怕被我撞见?”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带着淡淡的馨香,张绥之的耳根瞬间红透,连忙摆手:“殿下休要胡言!绥之岂是那般人!”

“那就这么说定啦!” 朱秀宁不容置疑地拍板,然后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笔,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偷笑。

张绥之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头疼。这位公主殿下,行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大胆奔放,让他这个循规蹈矩的臣子,时常感到手足无措,却又……甘之如饴。

午后,案件依旧接连不断。朱秀宁这位“主簿”当得是三心二意,记录得歪歪扭扭,错漏百出,好在有经验老到的书吏赵文启在一旁暗中校正,才没闹出大笑话。不过,有她在一旁,张绥之倒是觉得这枯燥繁琐的公务,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直到申时末(下午五点),天色渐暗,衙门才渐渐安静下来。张绥之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比在朝鲜查案还要累心。

朱秀宁也早已丢下了笔,揉着发酸的手腕,嘟囔道:“当官可真不容易,尤其是你这推官,尽是些鸡毛蒜皮、扯不清的官司。”

张绥之笑了笑:“民生多艰,百姓无小事。能将这每件小事处理公允,便是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了。”

“就你会说大道理!” 朱秀宁嗔了他一眼,但眼中却带着欣赏。

两人一同出了顺天府衙门。张绥之先打发走了自己的随从,然后与作男装打扮的朱秀宁和秋棠,步行返回澄清坊的宅邸。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并肩而行,倒真有几分像是相交甚笃的友人。

回到张宅,花翎和阿依朵见到公主殿下突然驾临,而且是这般打扮,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行礼。

朱秀宁摆摆手,笑道:“免礼免礼!本宫今日微服出巡,来检查检查你们家大人,有没有背着本宫,金屋藏娇!” 她说着,还故意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一副捉奸的架势,惹得花翎和阿依朵掩口偷笑,张绥之则是满脸尴尬。

玩笑归玩笑,花翎和阿依朵还是立刻忙碌起来,准备晚膳,打扫客房。张绥之也帮着秋棠,将最好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换上干净的床褥。小小的宅院里,因为公主的到来,顿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与生气。

晚膳时,花翎和阿依朵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虽不及宫廷御膳精致,却充满了家常的温暖与诚意。朱秀宁吃得十分开心,连连夸赞,席间与花翎、阿依朵、秋棠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张绥之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温馨的“家”的感觉。自从父母早逝,他孤身一人,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热闹和温暖了。

饭后,几人围坐在厅中喝茶闲聊。朱秀宁想起一事,收起玩笑之色,问张绥之:“绥之,之前朝鲜那个少女失踪案,牵扯出的那个什么‘黑虎标记’、‘海龙王’,后来可有什么新的线索?关外那边,还太平吗?”

张绥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回来后,我仔细梳理过顺天府乃至北直隶近期的卷宗,并未发现类似的、成规模的少女失踪案件。我也给山海关的兵部主事王冕王大人去过信,询问关外动向。王大人回信说,辽东都司近来加强了巡防,并未发现大规模的马匪或可疑人员活动,似乎……挺安静的。”

朱秀宁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朝鲜那一闹,把这伙歹人给吓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

张绥之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殿下,这反而更让我担心。这伙贼人组织严密,图谋甚大,绝不会因为一个朝鲜据点的损失就彻底偃旗息鼓。他们如今蛰伏起来,更像是在积蓄力量,或者……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那个神秘的‘海龙王’,至今身份成谜,他才是关键。”

朱秀宁闻言,也收敛了笑容,点头道:“你说得对。是得时刻警惕才行。”

又聊了一阵,夜色渐深,花翎等人收拾了碗筷,各自回房休息。秋棠也服侍朱秀宁去厢房安歇。

张绥之回到自己的书房,正准备再看一会儿书,却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竟是朱秀宁去而复返,她已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寝衣,外罩一件淡粉色的披风,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更添几分娇媚。

“殿下?您还没睡?” 张绥之有些意外。

朱秀宁闪身进了书房,反手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抬头看着张绥之,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羞涩:“绥之,我……我想了好久,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殿下请讲。” 张绥之请她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

朱秀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你去见见我母后。”

张绥之一怔:“蒋太后?”

“嗯。” 朱秀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也知道,我阿弟(嘉靖皇帝)他……自从左顺门之事后,性情变了不少,追尊生父,与文官集团势同水火。他现在一心想着的是‘继统’和彰显自己的孝道,对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虽然依旧亲近,但……在有些事情上,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母后不一样。母后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最是疼我。而且,母后为人宽厚明理。我想,如果我们的事,能得到母后的首肯和支持……阿弟他素来以孝道治天下,对母后的话,总还是要听几分的。或许……这会是一条捷径。”

张绥之心中震动。他明白朱秀宁的用意,也感激她为自己如此筹谋。与公主的婚事,最大的障碍并非门第,而是皇家的规矩和皇帝的态度。若能获得太后的支持,无疑是破局的关键。但此事风险极大,一旦太后不允,或者消息走漏,惹怒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 张绥之语气凝重,“此事关乎殿下清誉和皇家体面,须得从长计议,万分谨慎。绝不能贸然行事。”

“我知道。” 朱秀宁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目光坚定而温柔,“所以我才要好好想想,找个最稳妥的时机。绥之,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的缘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深情,张绥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责任感。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殿下放心,绥之……定不负殿下厚望。”

朱秀宁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张绥之的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如同蝴蝶点水般轻盈,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那我回去睡啦!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红着脸,转身拉开房门,飞快地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张绥之摸着脸上那残留的、带着馨香和温热的触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进书房,照亮了他眼中闪烁的、复杂而坚定的光芒。前路漫漫,荆棘密布,但有了这份深情与勇气,他似乎也有了直面一切风雨的力量。今夜,注定无眠。

UU文学推荐阅读:替嫁王妃重生后,全家被她拿捏了玄幻:妖兽大陆雨落寒烟穿书日常带娃经商一见钟情!掉入偏执总裁的陷阱一道逸仙重生之末世寻乡这个灵修有点狠人在提瓦特,开局探案震惊水神综漫拯救者斗魔圣界HP:被两只大金毛赖上了怎么办天师决火影:漩涡一族一统忍界!无夜虚空第九封圣天灾逃荒路上:她带着空间杀疯了火影:日向替死鬼觉醒亚人血脉合欢,银杏,彼岸花被疯批校草盯上的日日夜夜救命!快穿系统逼我跟疯批谈恋爱综影视之从如懿传开始当杀手遇上刺客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星穹铁道,驶向远方overlord:洛尔斯达圣君校庆晚宴,一见倾心!重生嫁给乞丐后,我做了皇后别人穿越当皇后,我当秦始皇近臣我是檀健次的檀力球规则怪谈:开局就成了凶手丝芭之重生回到2013后入团了overlord:圣庭之主触及真心!迷雾玫瑰快穿之大佬自救系统快跑!狗系统有毒被女皇招安以后穿越亮剑卖武器战锤很绝望?俺觉得很欢乐啊快穿之大佬纯情且撩人!拥有影遁的我,内心阴暗点怎么了战神王爷的重生小王妃重生八零:学霸娇妻是神医桎界梏域穿成炉鼎不慎让合欢宗成最强战力重生到七十年代,张三妞的新人生咸鱼木得感情捡了个锦鲤闺女,炸翻整个京城豪门禁忌:邵总你的娇妻已养成
UU文学搜藏榜:【HP】赫奇帕奇的美食魔法穿越,成为宝可梦大师我在遮天修仙长生地府就业压力大,孟婆下岗卖炸串穿成星际假少爷,我和少将HE了快穿之靠生子称霸后宫冰火帝尊别闹!你真辞职回家种田了?躺平到黄泉开始:哎呀,挂来了HP只想摆烂的我却融化了冷蝙蝠她一刀两断,他如疯如魔被柳如烟渣后,我穿越了一人盗墓:卸岭派追女诡事重回吾妻十二那年四合院:秦京茹的幸福生活变身从古代开始灵气复苏军婚蜜爱:八零老公宠上瘾神兵小将之长戟镇天下过期勇者的退休生活女公务员闪婚豪门小奶狗之后我将在星际有上千个后代月下人清淑叔叔!你越界了母爱如山柳青言长官你老婆命太硬了打穿漫威,这么无敌真是抱歉了诡异:开局驾驭压制诡手重生年代:恶毒后妈空间养崽逆袭游戏王:我和我的b三狼渊轩梦重生九十年代,中专生的逆袭人生各类男主短篇合集娱乐之天才少女我,赛博朋克2077低配帝皇将军辞诸天拯救计划穿越后我成了病娇王爷的眼中钉坎特洛特高中的倒霉侦探乾坤造化:万物同流,生生不息快穿之拯救爱情计划宿主腿玩命美,迷的反派找不到北抛妻弃子你做绝,我权倾朝野又认亲?病娇世子家的废物美人震惊,假千金有八百八十八个马甲我看上了哥哥的战友小花仙冰雪传说养成系女神:听劝后,我成了天后穿越成被追杀的假公主后直接开演穿越海贼成为赤犬千少的小甜妻
UU文学最新小说:白蛇:小青,小白:我有玄蛇弟弟重生孤鸿子,我在峨眉练神功神探驸马从选择钟晓芹开始获得老婆的能力星雨落寒江你惹她干嘛?她敢徒手揍阴天子四合院:淮茹晓娥,我全都要!综影视:死后入编角色扮演部短篇合集系列3原来我是情劫啊求竹马们贴贴,我有皮肤饥渴症电力设计院的日常锦衣卫:从小捕快杀到锦衣卫头子穿成檀健次低谷期的路人甲乙丙穿越之女尊我左拥右抱港综:左零右火,雷公助我南波万的无限流游戏遭了!我男朋友好像是个恋爱脑!大胤夜巡司快穿:心机恶女上位实录凤栖深宫:废后归来明日方舟,全员魔法少女?!说书人还是救世主?末法贷仙三角洲求生,开局招募年轻德穆兰江山劫,揽月明绿茶病美人私底下烟酒都来啊入间同学入魔了之没有存在感就会缠娇鸾口欲期病症快穿:虐文男主拯救计划成亲后,阴湿世子日日被撩红温快穿:宿主她扮猪吃老虎我孔宣开局,炼化金翅大鹏!懂兽语,嫁绝嗣军官震惊家属院!向往:我和大蜜蜜的结婚照被曝光锦堂现春深对母后的表外甥女姐姐日久生情紫瞳惑江山,孤咬的就是美强惨野火烧灼翎软萌失忆女帝,皱眉吓哭众人灌篮:樱木开局一张乔丹体验卡恶女驯夫记:兽夫们排队求亲亲恶婆婆重生后,替嫁儿媳赢麻了退婚为妾后,我与楚王互换了身体提溜着娃嫁大佬,前夫追来怕绝后退婚当天,我带灵泉嫁首长综影视之开局绑定热播剧永恒世界序列公路:不要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