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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长乐宫寝殿内依旧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暖意中。熏香早已燃尽,只余下淡淡的馨香,混合着锦被和年轻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朱秀宁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纱帐的、朦胧柔和的天光。她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随即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包围着。她微微侧头,便看到张绥之那张清俊的侧脸近在咫尺。他仍在熟睡,呼吸均匀绵长,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额发。而自己,正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只着中衣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安心感瞬间充盈了朱秀宁的心房。她轻轻动了动,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紧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令人沉醉的温暖和安全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混合了淡淡墨香和年轻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然而,随着意识彻底清醒,另一种陌生的、燥热难安的感觉也开始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昨晚那些羞涩的亲吻、大胆的抚摸、以及最后戛然而止的激情,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张绥之年轻躯体的热度,以及某种……隐隐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这感觉让她心跳加速,浑身酥软,又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渴望。

她偷偷抬起眼,看着张绥之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俊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线柔和。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好想亲亲他!可又怕吵醒他。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更加躁动不安。

最终,身体的燥热和内心的羞涩还是占了上风。朱秀宁咬了咬下唇,像做贼似的,极其轻缓地从张绥之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动作小心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惊醒了他。她赤着一双白皙玲珑的玉足,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依旧熟睡的张绥之,脸上泛起红晕,这才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踮着脚尖,轻轻推开寝殿的门,溜了出去。

殿外,天色尚早,宫苑中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但已有起得早的宫女太监开始了一天的洒扫庭除,动作轻悄,不敢发出大的声响。长乐宫因为公主素有睡懒觉的习惯,氛围向来比其他宫苑更为宽松静谧,此刻更是安静。

朱秀宁刚走出没几步,早已候在廊下的秋棠和冬雪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促狭的笑容。

“殿下,您醒了?”秋棠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着只穿着寝衣、赤着脚的朱秀宁,语气充满了暧昧的恭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昨夜……可是您的大日子呀!” 她特意在“大日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冬雪虽然依旧表情清淡,但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她更细心些,注意到朱秀宁赤着脚,连忙从旁边拿过一双软底绣鞋蹲下身要给她穿上,同时轻声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歇息会儿?感觉……如何?” 她问得含蓄,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秋棠更是凑近些,带着几分好奇和揶揄,声音压得极低:“是啊殿下,那张大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到底……行不行啊?奴婢们听着,里面好像……没多大动静,一会儿就安静了?” 她脸上露出“我懂的”表情。

朱秀宁被她们问得满脸通红,尤其是秋棠那露骨的问题,让她又羞又恼,连忙跺脚,嗔怪道:“你们两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们……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做!”

“啊?什么都没做?”秋棠和冬雪同时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一整夜,还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这怎么可能

朱秀宁见她们不信,有些着急,又带着几分后怕和理智,解释道:“我……我后来想了想……万一……万一要是……怀上了怎么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绥之他……他现在身份敏感,又要出使朝鲜,这时候要是传出这种消息,父皇母后和皇弟那边……还有朝中那些言官……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秋棠和冬雪这才恍然大悟!秋棠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瞧奴婢这猪脑子!光顾着高兴了,把这最要紧的事给忘了!该死该死!” 她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

冬雪则立刻恢复了冷静,果断道:“殿下思虑周全!是奴婢们疏忽了!您放心,这事好办!” 她说着,对秋棠使了个眼色,“秋棠,你在这儿伺候殿下,我这就去尚药局找相熟的司药女官,取‘避子汤’来!事后半个时辰内饮下,便无大碍!”

“对对对!快去快回!”秋棠连连点头。

冬雪不再多言,转身便快步消失在晨雾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抄手游廊的另一端缓缓走来。朱秀宁抬眼望去,只见来人身穿一件略显陈旧的藕荷色宫装,却难掩其窈窕的身段和出众的容貌。尤其是那胸脯,格外饱满高耸,腰肢却纤细不堪一握,行走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正是她从湖广带来的另一位贴身宫女,名唤紫苏。

秋棠、冬雪、青黛、紫苏,还有朱槿、素蘅,这六名朱秀宁最贴心的宫女,皆是湖广人士,是她幼时随父母就藩湖广时挑选的家乡人,名字连起来,正应了她已逝的父皇兴献帝朱佑杬曾为她写的一句小诗《咏四时芳华》:“朱槿摇风燃夏妆,素蘅沐月敛秋光。冬雪欲访紫苏晚,却道青黛覆秋棠。” 这六女的名字便取自诗中,陪伴她长大,情同姐妹。

只是此刻的紫苏,脸色却不太好看,眉眼间带着一丝委屈和难以掩饰的愤懑。她走到近前,对着朱秀宁草草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发哽:“奴婢给殿下请安。”

朱秀宁见她这般模样,又见她起得这么早,不禁有些疑惑,柔声问道:“紫苏?你怎么也起这么早?脸色这般差,可是昨夜没睡好?” 紫苏的容貌在六女中最为娇艳,尤其是身段,连朱秀宁有时都暗自羡慕,只是性子向来温顺,今日却有些反常。

紫苏被这么一问,仿佛被戳中了心事,眼圈一红,也顾不得许多,带着哭腔抱怨道:“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青黛姐姐……哦不,现在是青才人了!她……她如今得了圣宠,搬去了后殿单独居住,今儿个天不亮就使唤小宫女来叫我们,说是她如今是娘娘了,身边不能没有得力的人伺候,点名要……要奴婢和朱槿过去!还说什么……以后要按宫里的规矩来,不能再像以前姐妹相称了……殿下!大家姐妹一场,她……她怎么一朝得势,就这般……这般翻脸不认人!这个……这个贱蹄子!” 她终究没敢说出更难听的话,但那股浓浓的嫉妒和怨恨却溢于言表。

朱秀宁闻言,心中猛地一沉!紫苏这丫头,平时是六女中最温柔和顺、与世无争的一个,今日竟能说出“贱蹄子”这样的字眼,可见心中积郁之深!看来青黛的骤然得宠和地位的改变,不仅让外面的人眼红,连她身边这些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心态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这深宫之中,果然人心易变!

她脸色一肃,低声呵斥道:“紫苏!慎言!青黛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才人,身份不同往日,你怎可如此口无遮拦!这话若传到外人耳中,你还要不要命了!” 她虽然理解紫苏的委屈,但宫规森严,以下犯上是大忌。

紫苏被呵斥,委屈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连忙跪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一时气愤……奴婢再也不敢了!” 但她低垂的眼眸中,那抹不甘和嫉妒却并未消散。她自认容貌身段都不输青黛,甚至更为惹火,为何那晚被陛下看中的不是自己?这种不公之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 的心。

朱秀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正想再安抚几句,冬雪已匆匆返回,手中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约莫拇指大小的白玉瓷瓶。

“殿下,药取来了。”冬雪将瓷瓶递给朱秀宁,低声叮嘱,“事后……半个时辰内,用温水送服即可。一次便可,切勿多用,伤身。”

朱秀宁接过那微凉的小瓶,握在手心,仿佛握着一个关乎命运的秘密,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她点了点头,将瓷瓶小心地塞进袖袋里。

“好了,你们都先去忙吧,本宫……本宫回去看看。”朱秀宁挥了挥手,打发了秋棠、冬雪和仍在啜泣的紫苏,自己则怀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转身返回了寝殿。

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却见张绥之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眼神还有些朦胧,似乎刚醒不久。见到她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宁儿?你去哪儿了?怎么光着脚就跑出去了?地上凉,当心冻着。” 那语气自然亲昵,仿佛两人已是多年的夫妻。

朱秀宁心中一甜,刚才因紫苏而起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她像只欢快的小鸟,几步跑到床边,踢掉鞋子,又钻回被窝,依偎进他怀里,仰起脸娇声道:“我去外面透透气嘛!刚才秋棠和冬雪还问我呢……” 她毫无保留地将刚才在外面与侍女们的对话,包括紫苏的抱怨和取药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绥之,只是略去了自己那些羞人的小心思。

张绥之听着,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失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还有这种药?倒是……想得周到。”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揶揄。

朱秀宁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想起他昨晚的“谎言”,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娇嗔道:“你还笑!我知道你昨晚为什么不愿意了!还编什么……编什么‘不行’的谎话来骗我!坏死了!”

张绥之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握在掌心,低头看着她娇嗔的媚态,心中爱极,柔声道:“我那不是怕……怕一时冲动,害了你吗?现在好了,既然有万全之策……” 他话没说完,但眼神中燃起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

寝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升高了。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织,都能感受到对方逐渐加速的心跳和升高的体温。昨晚被强行压下的情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汹涌而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

朱秀宁被他看得浑身发软,心中那点羞涩早已被巨大的渴望淹没。她忽然一个翻身,竟大胆地骑跨到了张绥之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水波流转,带着一丝挑衅和无比的媚意,喘息着低语:“绥之……我……我现在想要了……给你……也给我……”

这主动的邀请和妖娆的姿态,如同最烈的催情药,瞬间将张绥之最后的理智燃烧殆尽!他低吼一声,双臂猛地收紧,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灼热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狠狠攫取了她娇嫩的红唇,唇舌交缠,激烈得仿佛要将彼此吞噬。

良久,唇分。张绥之气喘吁吁,伏在她耳边,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坏笑,悄悄说了几句极其露骨的、关于接下来要如何“疼爱”她的浑话。

朱秀宁何曾听过这等淫词浪语,顿时羞得浑身肌肤都泛起了粉色,抡起小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声音娇颤:“你……你个臭流氓!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里学来这些浑话!”

张绥之只是低笑,眼神幽暗如深潭。朱秀宁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却又期待无比。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开始主动去解张绥之中衣的系带。因为紧张,手指有些不听使唤,解了半天才解开。衣襟散开,露出少年略显单薄却肌理分明、紧实有力的胸膛。

朱秀宁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用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羞涩和些许戏弄的心态,轻轻抚摸上他温热的肌肤,感受着那下面蓬勃的生命力和微微凸起的肌肉线条。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张绥之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无比,额角青筋隐现,面红耳赤。他猛地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声音暗哑得可怕:“宁儿……别闹……你再这样……待会儿……看我怎么……惩罚你……定要你……哭着求饶不可……”

朱秀宁看着他这副强忍难受、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狼狈”模样,尤其是配上他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俊脸,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哪里会信他的“威胁”,只觉得他在虚张声势,反而更加起了戏弄之心,动作越发大胆起来。

眼看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两人意乱情迷,即将突破最后防线,完成灵与肉的结合……

突然!

“不好了——!不好了——!青黛娘娘……青黛娘娘遇害了——!”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如同晴天霹雳,猛地从宫苑深处炸响!划破了长乐宫清晨的宁静,也如同最冰冷的冷水,瞬间浇熄了寝殿内所有的旖旎和激情!

张绥之和朱秀宁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震惊的苍白!

朱秀宁猛地从情欲中惊醒,一把推开身上的张绥之,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厉声朝殿外喊道:“秋棠!冬雪!外面怎么回事?!快去给本宫问问!”

而张绥之也如同大梦初醒,慌忙从朱秀宁身上翻下,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一旁的衣服往身上套,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不祥的预感!青黛……那个昨夜才刚刚被陛下临幸、封了才人的宫女……遇害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方才若不是这声尖叫……他们恐怕已经……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方才的尴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物。朱秀宁匆匆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张绥之也系好衣带,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

温暖的寝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刚刚还充满春意的凤帏之内,转瞬间已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所笼罩。一场风波,看来远未平息,反而正朝着更加诡异和凶险的方向发展。而他们二人,似乎也被卷入了这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那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长乐宫清晨的旖旎与温情。朱秀宁和张绥之如同被惊雷击中,方才的意乱情迷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惊骇与冰凉。

“青黛……遇害了?”朱秀宁脸色煞白,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虽然她对青黛因得宠而态度转变心有芥蒂,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宫女,听闻其突然横死,震惊与悲伤依旧瞬间涌上心头。

张绥之也迅速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方才的激情中抽离,沉声道:“宁儿,冷静!事出突然,需立刻查明情况!” 他深知,宫中发生命案,尤其是涉及刚刚被皇帝临幸、册封的宫人,绝非小事,稍有不慎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朱秀宁毕竟是天家贵女,短暂的惊慌后,迅速恢复了镇定。她扬声唤道:“秋棠!冬雪!”

守在外间的秋棠和冬雪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慌忙推门而入,脸上同样带着惊疑不定。

“外面怎么回事?青黛怎么了?”朱秀宁急声问道。

秋棠颤声回禀:“殿下,奴婢刚出去打听,说是……说是后殿那边,伺候青黛才人的小宫女早起送热水,发现……发现才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朱秀宁与张绥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绥之,你随我去看看!”朱秀宁当机立断,但随即想到张绥之的身份,眉头紧蹙,“不行!你一个外臣,此刻出现在后宫命案现场,于礼不合,必遭非议!”

张绥之也意识到问题所在,点了点头。

朱秀宁目光一闪,对秋棠和冬雪吩咐道:“快!去寻一套寻常太监的服饰来,要干净合身的!让张大人换上,暂充作我长乐宫的内侍,随我一同前往!”

“是!殿下!”秋棠冬雪立刻领会,这是眼下最能掩人耳目的办法。两人不敢耽搁,迅速退下,不多时便捧来一套靛蓝色的宦官常服和配套的帽子。

事急从权,张绥之也顾不得许多,背过身迅速换上衣衫,戴好帽子,低眉顺眼地站到朱秀宁身后。他本就身形清瘦,面容俊秀,稍作修饰,乍一看倒真有几分像宫中那些年轻清秀的小太监,只是眉宇间那股书卷气和隐隐的锐利,难以完全掩盖。

朱秀宁也匆匆整理好仪容,换上一身较为素雅的宫装,深吸一口气,对张绥之低声道:“跟紧我,少说话,见机行事。”

“明白。”张绥之低声应道。

四人不再迟疑,由秋棠冬雪在前引路,朱秀宁居中,张绥之垂首紧跟其后,快步出了长乐宫主殿,朝着后宫西侧一处较为偏僻的宫苑走去——那里正是内官监刚刚分配给新晋青才人的独立住所。按制,才人虽品级不高,但已可独居一院,配有使唤宫女。

此时刚过卯时,天色尚未大亮,宫中甬道上已有不少早起忙碌的低阶宫人。他们见到长公主殿下驾临,纷纷避让行礼,虽对公主身后那个面生的小太监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青黛所居的“凝香阁”小院外。只见院门敞开,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嘈杂的人声。几名神色惊慌的宫女太监聚在院中,不知所措。顺天府和宫内慎刑司的几名低级官员也已赶到,正在低声交谈,面色凝重,显然不敢擅作主张。

朱秀宁的到来,让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朱秀宁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院内,最后落在紧闭的正殿房门上,沉声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一名慎刑司的管事太监连忙上前,躬身回道:“回殿下,青才人……确实已在殿内薨逝。初步看来……似是……似是中毒身亡。奴才等不敢妄动,已派人急报陛下和皇后娘娘,等候圣裁。”

朱秀宁点了点头,她身为未出阁的公主,自然不便亲自进入凶案现场查看血腥场面。她沉吟片刻,对那管事太监道:“本宫在此等候皇兄和皇后的旨意。你们先守好现场,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说完,她看似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张绥之,吩咐道:“小安子,你进去瞧瞧,仔细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速来报与本宫知晓。” 她随口给张绥之起了个化名。

“奴才遵命。”张绥之压着嗓子,模仿太监尖细的声调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快步走向正殿。

推开殿门,一股淡淡的异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颇为精致,显然内官监因青黛新得圣宠,不敢怠慢。而在铺着华丽地毯的中央,青黛身着昨日新赐的、色彩鲜艳的宫装,仰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残留着极度痛苦和惊恐的神色,已然气绝。她的嘴角周围,沾染着一些鲜红色的汁液痕迹,格外刺眼。

张绥之心中一凛,强压下不适,仔细打量。只见青黛尸身不远处的地上,滚落着一个被咬了几口的、红艳欲滴的果实——正是昨日朱秀宁赏赐给他、名为“狼桃”的那种奇异果子!

他蹲下身,屏息凝神,仔细观察。青黛的尸体尚有余温,僵硬程度不明显,显然死亡时间不长,大约就在半个时辰之内,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的目光聚焦在青黛嘴角的红色汁液上。如果是自己食用狼桃中毒,汁液应主要沾染在唇齿接触的部位,即嘴唇内侧和牙齿上。但青黛嘴角的汁液,分布范围却略显宽泛和不自然,尤其是两侧嘴角外部,也有明显的涂抹痕迹,倒像是……有人在她死后,故意将汁液抹上去的!

“伪造现场?”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张绥之的脑海!凶手想让所有人以为,青黛是误食了有毒的狼桃而亡!但这狼桃之毒,宫中早有传闻,青黛久居深宫,岂会不知?她为何会无缘无故去食用此物?而且偏偏在她刚刚得宠、风头正劲的时候?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张绥之连忙收敛心神,快步退出殿外。只见院中众人再次跪倒,一名身着明黄色凤纹常服、头戴九龙四凤冠的年轻女子,在数名宫女嬷嬷的搀扶下,步履有些虚浮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年纪极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面容姣好,但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惶恐,正是当今嘉靖帝的原配皇后——孝洁肃皇后陈氏。

陈皇后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坏了,她看到朱秀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拉住朱秀宁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说道:“宁宁姐!这……这可如何是好?青黛妹妹她……怎么就……我好怕……” 她与朱秀宁年纪相仿,私下里关系尚可,此刻更是六神无主。

朱秀宁心中虽也纷乱,但见皇后如此,只得强自镇定,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皇后娘娘莫慌,皇兄即刻便到。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她示意秋棠冬雪扶皇后到一旁暂歇,然后对张绥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可有什么发现?”

张绥之趁众人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凑近朱秀宁,用极低的声音快速禀报:“殿下,青才人确系中毒身亡,时间约在半个时辰内。现场有狼桃,但其嘴角汁液分布异常,似有伪造之嫌。狼桃有毒众所周知,青才人不应无故食用,此案恐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杀,并制造误食毒果的假象!”

朱秀宁闻言,凤眸中寒光一闪!谋杀!果然如此!是谁?竟敢在皇宫大内,对刚刚蒙受圣恩的宫人下此毒手?目的何在?是针对青黛?还是……另有所图?

她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眼下,只能等待皇帝的到来。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和等待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内侍高声的唱喏:

“皇上——驾到——!”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凝香阁上空!所有人,包括朱秀宁和陈皇后,都立刻整肃衣冠,齐齐跪伏在地,高呼:“恭迎陛下圣驾!”

张绥之也连忙随着众人跪下,将头深深低下,心中却是一紧: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年轻的嘉靖皇帝,将会如何处置这起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宫廷命案?而自己这个“假太监”,又能否在帝王的审视下,安然渡过此关,并揭开案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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