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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日,寅时刚过,北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寂之中。秋寒深重,霜露凝结,打更人悠长而空洞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萧索。大多数百姓尚在睡梦之中,整座城市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零星几处为生计所迫的早市摊贩,开始点亮微弱的灯火,准备着一天的营生。

在南城靠近宣武门的一处极为偏僻、房屋低矮破败的陋巷深处,一座看似废弃已久、院墙倾颓的土地庙小院地窖内,却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灯光。

地窖内空气混浊,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灯油燃烧的气味。狭窄的空间里,挤着七八个年纪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女,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此刻正裹着破旧的棉被,蜷缩在铺着干草的角落酣睡。这些,都是窦娘暗中收留、庇护的可怜人——有些是她父亲王思(原翰林院编修)府上遭难后侥幸逃脱的忠仆子女,有些则是其他因各种缘故被抄家、流放的犯官之后,在京中无依无靠、东躲西藏的孤雏。

地窖口遮挡的破木板被轻轻移开,一道纤细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女孩,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悄无声息地走了下来。正是窦娘和胡杏儿。

尽管窦娘动作极轻,但地窖内几个警醒的年轻人还是立刻被惊醒了。他们一看到窦娘,如同受惊的幼兽看到了母兽,瞬间从睡梦中弹起,慌忙整理着破旧的衣衫,脸上带着敬畏和依赖,低声道:“窦娘姐姐!您回来了!”

他们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很快,地窖里所有的年轻人都醒了过来,纷纷围拢到窦娘身边。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期待。

窦娘看着这些将她视为唯一依靠的弟弟妹妹,清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怜惜,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她将躲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胡杏儿轻轻拉到身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众人说道:“大家别慌。这是杏儿,我昨夜带回来的孩子。她……遭遇了很大的不幸,父亲被人害死了,现在还有坏人在抓她。从今天起,她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大家要互相照应,绝不能对外人提起半个字,明白吗?”

“明白了,窦娘姐姐!” 年轻人们齐声应道,看向胡杏儿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他们自己就是天涯沦落人,对于同样遭遇不幸的同伴,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安抚好众人后,窦娘将其中两个年纪稍长、较为稳重的青年叫到一旁,压低声音商议。她将胡杏儿父亲是工部赵铭家仆、赵家昨夜被灭门、以及胡杏儿身怀重要图纸、被神秘势力追杀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 窦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压抑不住的悲愤,“杏儿的父亲临死前,让她务必把图纸交给工部左侍郎陈以勤陈大人。这图纸,恐怕牵扯着极大的干系,甚至……可能和朝中的某些阴谋有关!”

一个名叫石头的青年皱眉道:“窦娘姐,这……这太危险了!工部侍郎府邸,岂是我们能靠近的?万一被那些追杀的人发现,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没命的!”

另一个叫小草的姑娘也担忧地说:“是啊,窦娘姐,咱们自身难保,何必再惹这滔天的麻烦?不如……不如想个法子,把这孩子和图纸悄悄送到顺天府或者……或者锦衣卫门口?”

“不行!” 窦娘断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顺天府?锦衣卫?你们以为他们就是青天大老爷吗?我昨日……昨日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位在诏狱当差的前辈,他冒着天大的风险告诉我……我爹……我爹他……”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他老人家当年在左顺门被打得奄奄一息,并未当场毙命!而是……而是被拖进了诏狱!他们……他们是怕我爹不死,在诏狱里……对他下了毒手!是灭口!”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般的恨意!地窖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年轻人都屏住了呼吸,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左顺门事件,是他们所有人噩梦的开端,而窦娘父亲王思的遭遇,更是让他们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窦娘抬起泪光闪烁却异常坚定的眸子,扫过众人:“这朝廷,这官府,早已烂到了根子里!指望他们?不如指望老天开眼!这图纸,是杏儿父亲用命换来的,或许……是揭开某些黑幕的关键!我们不能把它交给那些可能本身就是凶手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沉声道:“石头,小草,你们听着。今天我带杏儿出去一趟,去见那位诏狱的前辈,看看能否打听到更多关于追杀她的人的消息。你们所有人,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没有我的信号,绝不准踏出地窖半步!粮食还够吃几天,省着点用。若……若我傍晚之前没有回来,你们就……就想办法各自逃命去吧,永远别再回北京城!”

“窦娘姐!” 石头和小草惊呼出声,眼中涌出泪水。

“别说了!照我说的做!” 窦娘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她转身,拉起胡杏儿冰冷的小手,柔声道:“杏儿,我们走。”

离开那阴暗压抑的地窖,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而自由的空气,胡杏儿才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但小手依然紧紧抓着窦娘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但街巷依旧空旷,只有早起的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喳叫着。

窦娘带着胡杏儿,专挑那些最偏僻、最不起眼的小巷穿行。她熟悉这片区域的每一条暗道,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如同一条游走在城市阴影中的鱼。为了安抚饥肠辘辘的胡杏儿,她在路过一个刚刚支起灶火的早点摊时,小心翼翼地用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皮薄馅大的菜肉包子。

“慢慢吃,小心烫。” 窦娘将包子递给胡杏儿,自己却什么都没买。她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一边走,窦娘一边装作不经意地低声询问:“杏儿,你再仔细想想,你爹爹临死前,除了让你把东西交给陈大人,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有没有提到为什么要交给陈大人?或者,有没有交代你,如果找不到陈大人,可以去找别的什么人?”

胡杏儿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肯定地摇摇头:“爹爹……爹爹流了好多血……他就一直说……‘图纸……交给……工部左侍郎……陈以勤……大人……救命……’ 别的……别的就没说了……”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工部左侍郎……陈以勤……” 窦娘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心就如同被针扎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绝望的悲凉。

陈以勤!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他正是她刻骨铭心的恋人、即将尚主的清湘仪宾——陈知澜的亲生父亲!

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的夜晚,她还曾与陈知澜偷偷相约在灯市口,互诉衷肠。陈知澜,字慕川,那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眼中盛满了星光的青年,曾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待他金榜题名,必定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不在乎她父亲是获罪之臣,只在乎她这个人。

然而,命运的转折如此残酷迅疾。七月十五,左顺门血案爆发,她的父亲王思被列入奸党名单,惨死诏狱,家产抄没,女眷充入教坊司,她更是被点名要发配至关外军营,充作最为卑贱的军妓!而几乎就在她家遭难的同一时间,皇帝赐婚的旨意下达,将清湘郡主朱禧君指婚给了陈知澜!她听说,陈以勤为了家族前途,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门足以光耀门楣的皇亲婚事,迅速为儿子操办起来,彻底斩断了她与陈知澜之间本就渺茫的希望。

她是在被押解出京的路上,侥幸被一位受过父亲恩惠的义士冒死救出,这才得以逃脱魔爪,隐姓埋名,藏匿在这北京城的阴暗角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苟延残喘。这半个多月来,她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仇恨和对恋人背叛的痛楚之中。她曾无数次想过,要不要去找陈知澜问个明白,问他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誓言?但她不敢,也不能!她是一个朝廷钦犯,是逃奴,去找他,不仅会立刻暴露自己,被重新抓回那生不如死的境地,更会连累他,让他背上勾结罪臣之女的罪名,前途尽毁!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可是现在……胡杏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陈以勤,交出那份可能至关重要的图纸!陈府,那个她曾经或许有机会以另一种身份踏入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最不敢靠近、也最不愿靠近的龙潭虎穴!

她去,风险极大!且不说陈府如今因婚事戒备何等森严,单是她这张脸,陈府上下认得她的人不在少数,一旦被认出,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她以什么身份去?一个逃犯,去求见当朝三品大员、未来的皇亲国戚?简直是自投罗网!更可怕的是,万一牵连出她与陈知澜的旧情……那对陈家,对陈知澜,将是灭顶之灾!

她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胡杏儿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怀揣着可能揭露罪恶的证据,而最终惨死在追杀者的刀下?或者,让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独自去闯那深似海的侍郎府邸?这无异于让她去送死!

窦娘的心,如同在油锅上煎烤,备受煎熬。一边是自身难保的恐惧和对过往情殇的逃避,一边是道义的责任和对弱小生命的怜悯。她该怎么办?

“窦娘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冷……” 胡杏儿察觉到窦娘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且冰凉刺骨,仰起小脸,担忧地问道。

窦娘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掩饰道:“没……没事,姐姐只是有点冷。快吃吧,包子要凉了。”

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一抹殉道者般的决绝光芒。罢了……罢了!个人恩怨,生死安危,在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和可能关乎无数人性命的真相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父亲一生耿直,为国捐躯,她虽为女子,也不能辱没了门风!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了这孩子,为了心中那份无法泯灭的正义与良知,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打定主意,窦娘不再犹豫。她拉着胡杏儿,加快了脚步,向着与那位诏狱前辈约定的、位于京城西南角、靠近城墙根的一处更为荒僻无人的死胡同走去。她必须先拿到更多关于追杀者身份的情报,然后再想办法,如何安全地将胡杏儿和图纸,送到陈以勤的手中。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晨曦微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布满青苔和污渍的斑驳墙壁上,坚定而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北京城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于窦娘和胡杏儿而言,生死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

北京城南,靠近宣武门城墙根一带,是京城最破败、最混乱的所在。迷宫般的窄巷纵横交错,两侧是低矮歪斜的棚屋和年久失修的老宅,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即便是清晨,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混合着霉变、秽物和廉价煤烟的味道。这里是贫民、乞丐、流民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地下行当者的聚集地,官府的力量在此地也显得稀薄而无力。

窦娘紧紧攥着胡杏儿冰凉的小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凭着记忆,在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小巷中快速穿行,每一步都踩在湿滑黏腻的石板或泥泞上,发出轻微却在她听来如同惊雷的声响。胡杏儿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小脸煞白,大气不敢出,唯有那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窦娘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她们的目标,是位于一条死胡同最深处、一间几乎被废弃的土地庙。那里,是窦娘与那位冒着生命风险在诏狱当差、曾受过她父亲恩惠的前辈约好的秘密接头地点。

越靠近那条死胡同,窦娘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连平日里总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野狗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寒风穿过巷弄时发出的呜咽声。

终于,她们来到了死胡同的尽头。那间低矮破败、连门匾都早已掉落的小土地庙,如同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垂死老人,沉默地矗立在晨曦的微光中。庙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窦娘停下脚步,将胡杏儿护在身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脊背。

“前辈?刘叔?您在吗?” 她压低声音,对着门缝轻轻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窦娘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从门口透入的微弱天光,窦娘看清了庙内的景象——她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只见土地庙小小的殿堂内,到处是喷溅状的血迹!那位约好在此见面的刘叔,此刻正仰面倒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下,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痛苦!他的胸口,被利刃剖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染红了他身上那件破烂的狱卒号服,也浸透了身下的地面!显然,他早已气绝多时!

“啊——!” 胡杏儿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立刻被窦娘死死捂住了嘴巴!

“啧啧啧……真是感人啊!王大小姐,没想到你命这么硬,从教坊司逃出来了不说,还敢回北京城?更没想到,你还真敢来赴约?”

一个阴恻恻、带着戏谑和残忍味道的声音,从庙宇那残破的佛像后响起。紧接着,七八个手持钢刀、面色凶悍的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为首一人,身材高瘦,眼神如同毒蛇,正用一块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锋上未干的血迹。

窦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对方不仅知道她会来,还提前一步杀人灭口,在此守株待兔!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父亲!” 窦娘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她将胡杏儿死死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住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们是什么人?王大小姐,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到了阴曹地府,你们父女很快就能团聚了!哦,对了,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些小耗子们……估计这会儿,也已经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

藏起来的耗子?!

窦娘脑中如同惊雷炸响!他们……他们竟然知道地窖!知道石头、小草他们!

“我跟你们拼了!” 绝望和愤怒瞬间吞噬了窦娘的理智!她尖叫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疯虎般,从怀中抽出一柄贴身藏匿的、尺许长的短剑,朝着那为首的黑衣人猛扑过去!剑光如电,直刺对方咽喉!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看似柔弱的江南才女,而是被逼入绝境、誓死一搏的复仇者!

“找死!” 那黑衣人没料到窦娘如此刚烈,竟敢主动出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狞笑,手中钢刀一横,精准地格开了窦娘的短剑!

“铛!” 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窦娘手腕发麻,短剑险些脱手!她毕竟力弱,与这些职业杀手硬拼,毫无胜算!

“拿下她!要活的!那小丫头也别放过!” 黑衣人首领厉声喝道,手下几名杀手立刻挥舞钢刀,围攻上来!

窦娘心知绝不能被困死在这狭小的庙内!她一把拉起吓傻了的胡杏儿,猛地将手中短剑朝着扑来的一个杀手面门掷去,趁对方闪避的瞬间,她抓起供桌上一个积满香灰的破旧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庙门口的另一名杀手!

“嘭!” 香灰弥漫,迷住了杀手的视线!

“走!” 窦娘趁此空隙,拉着胡杏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土地庙!

“追!别让她们跑了!” 身后传来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生死追逐,在这迷宫般的贫民窟巷弄中骤然展开!

窦娘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她拉着胡杏儿,专挑那些最狭窄、最曲折、堆满杂物的巷子狂奔。她身形灵活,如同受惊的鹿,在垃圾堆、破板车、晾衣绳之间穿梭腾挪,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阻挡身后的追兵。

“放箭!射她的腿!” 黑衣人首领怒吼道。

几支弩箭带着尖啸声,擦着窦娘的发梢和衣角飞过,深深钉入旁边的土墙或木柱!

窦娘惊出一身冷汗,将胡杏儿护得更紧,拼尽全力奔跑。她的心跳如擂鼓,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但求生的本能和保护胡杏儿的信念支撑着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她甚至顺手推倒了一个倚墙而立的破旧竹竿架,延缓了追兵的速度。

胡杏儿被她拉扯着,几乎脚不沾地,小脸上满是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然而,杀手们训练有素,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拉近。眼看就要被追上,窦娘瞥见旁边一个低矮的、堆满破筐烂瓦的院墙缺口,她毫不犹豫,抱着胡杏儿猛地滚了进去!

院内,几个正在生火做饭的贫苦百姓被突然闯入的两人吓了一跳,锅碗瓢盆摔了一地。

“救命!有强盗杀人!” 窦娘尖声呼救,试图制造混乱。

那些百姓看到后面手持利刃、凶神恶煞追来的黑衣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四散奔逃!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果然暂时阻断了杀手的追击路线!

窦娘趁机拉起胡杏儿,从院子的另一个破门洞钻了出去,再次汇入另一条更加拥挤、满是早起摊贩和行人的小巷。

人流的掩护下,她们暂时甩开了追兵。窦娘不敢停留,拉着胡杏儿,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街巷中拼命穿梭,直到确认身后暂时无人跟踪,才敢躲到一个卖早点的棚子后面,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窦……窦娘姐姐……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胡杏儿带着哭腔,颤抖着问。

窦娘剧烈地喘息着,脑中飞速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黑衣人头目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王大小姐”、“从教坊司逃出来”、“还敢回北京城”……

他们认识她!他们是冲着她来的!他们的目标,首要目标是她窦娘!而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胡杏儿!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通体冰凉!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家破人亡、侥幸逃脱的弱女子,为何会引来如此专业且狠毒的追杀?难道……难道仅仅因为她是王思的女儿?父亲在诏狱被灭口的真相,牵扯如此之深?深到对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这个漏网之鱼铲除?

那胡杏儿呢?胡杏儿手中的图纸呢?对方似乎也志在必得,但……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图纸的具体内容?否则,为何不直接逼问胡杏儿,而是要将她们一并灭口?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但此刻,她最担心的,是黑衣人头目最后那句恶毒的威胁——那些藏起来的“小耗子”!

“不……不会的……不会的!” 窦娘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她不敢再想下去!

“杏儿!我们得快走!回……回地窖去看看!” 窦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她拉起胡杏儿,不顾一切地朝着藏身之地的方向跑去。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那只是杀手为了扰乱她心神而说的恐吓之词。

然而,当她带着胡杏儿,再次如同惊弓之鸟般,偷偷摸摸、心惊胆战地绕回那条熟悉又陌生的陋巷,小心翼翼地挪开地窖入口那伪装的破木板时——

扑鼻而来的,是比土地庙中浓郁十倍、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地窖内,灯光早已熄灭,借着入口透下的微光,可以看到……地狱般的景象!

石头、小草……她收留的所有那些年轻人,此刻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身体以各种扭曲的、不自然的姿势瘫倒在地,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喷溅的、已经发黑凝固的血液!几个女孩……她视若亲妹妹的小草她们……衣衫被撕裂,下身赤裸,身上布满淤青和可怕的伤痕,显然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凌辱和折磨!她们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无尽的绝望!

“啊——!!!”

窦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席卷了她!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胡杏儿也看到了地窖内的惨状,吓得浑身僵直,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死死抓住窦娘的胳膊,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完了……全完了……她最后的寄托,她小心翼翼守护的这点微弱的温暖和希望……彻底……毁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窦娘才从巨大的悲痛和眩晕中勉强恢复一丝神智。她挣扎着爬起身,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着走进地窖。她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小草和其他几个女孩赤裸的、布满伤痕的身体上。她用手,一点点,合上他们无法瞑目的双眼。每合上一双眼睛,她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下。

没有时间埋葬,甚至没有时间痛哭。追杀者随时可能再来!她必须带着杏儿立刻离开这里!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找来一些破席烂草,草草掩盖了同伴们的遗体,然后拉着几乎被吓傻的胡杏儿,如同逃避瘟疫般,逃离了这个瞬间化为修罗场的人间地狱。

重新回到地面上,阳光刺眼,市声喧闹,却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窦娘目光空洞,漫无目的地拉着胡杏儿在街上走着。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红和死寂。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北京城虽大,却已无她们的立锥之地!杀手无处不在,她们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无论逃到哪里,都可能被揪出来。

陈府?工部左侍郎陈以勤?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瞬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对方既然能精准地找到地窖,说明他们的眼线遍布全城!自己去陈府,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而且,自己这副逃犯的身份,去找陈以勤,岂不是将灾祸引向他?引向……陈知澜?

一想到陈知澜,她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可是,不去陈府,又能去哪里?胡杏儿手中的图纸,又该如何处置?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窦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拉着胡杏儿,钻进一个无人的角落,迅速将自己和胡杏儿弄得更加脏污不堪,用捡来的破头巾包住头发,尽量掩盖容貌。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无奈的决定——回南城!回她最初逃回北京时,偷偷租下的、连石头小草他们都不知道的那间最破旧、最不起眼的临街小屋!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杀手刚刚搜查过她的据点,或许……短时间内不会想到,她敢回到自己名下的住所?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和胡杏儿的性命!

……

与此同时,在北京城另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宣武门外大街一家生意兴隆、人声鼎沸的早点铺子。

热气腾腾的蒸笼,炸得金黄的油条,香气四溢的豆汁、焦圈……各种各样的早点香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烟火人气。赶早市的、出苦力的、走街串巷的,各色人等聚集于此,喧哗声、叫卖声、碗筷碰撞声不绝于耳。

在店铺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方桌旁,坐着一个头戴宽檐斗笠、压低帽檐、身穿普通灰色布衣的人。此人独自坐着,慢条斯理地掰着一块芝麻烧饼,动作看似悠闲,但那双透过斗笠缝隙扫视着街道的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警惕和压迫感。

正是改换了装束的锦衣卫千户徐舒月。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如同泥鳅般钻过人群,嬉笑着跑到这张桌子前,为首的正是那个机灵鬼“小烧饼”。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小烧饼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邀功的兴奋,“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徐舒月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说。”

“昨天后半晌,在绒线胡同那边,是有个我们不认识的小丫头,看着挺可怜,一个人躲躲藏藏的。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弟兄们又瞧见她了!这次……这次她跟一个穿着青布衫、头上包着头巾的年轻女子在一起!两人慌里慌张的,往城墙根那边跑了!” 小烧饼飞快地说道,眼睛亮晶晶的。

“年轻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徐舒月目光一凝。

“嗯……没太看清脸,包得挺严实,个子挺高,瘦瘦的,跑得飞快!对了,那女的好像……好像胳膊受了伤,袖子那里有血!” 另一个小乞丐补充道。

就在这时,一名扮作挑夫模样的锦衣卫暗探快步走近,在徐舒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徐舒月听完,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西南城墙根,土地庙,发生械斗?一死?一女子带一女孩突围逃脱?下落不明?呵……有点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烧饼,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丢给小烧饼:“干得不错。继续找,重点是那个受伤的女人和那个小女孩。有消息,老地方告诉我的人。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谢谢仙女姐姐!谢谢仙女姐姐!” 小烧饼和几个小乞丐欢天喜地地接过钱,一溜烟又钻入了人群。

徐舒月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饼屑。

随着她这个动作,早点铺里另外几张桌子上,原本正在埋头吃喝的七八个“脚夫”、“货郎”、“市民”模样的人,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徐舒月。这些人,眼神精悍,动作协调,显然都是精干的锦衣卫缇骑所扮。徐舒月目光扫过他们,没有任何废话,只从唇间吐出两个字:“现场。”

说完,她压低头上的斗笠,转身便汇入人流,朝着宣武门方向走去。那七八名便衣缇骑,也立刻分散开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策应的距离。

然而,其中一名落在最后、扮作老实巴交菜农模样的缇骑,在起身离开时,看似不小心,将一个小巧的、卷成细棍状的纸卷,遗落在了自己坐过的条凳缝隙里。

他离开后不久,另一个穿着顺天府衙役号服、却在外罩了件普通棉袄、低头喝着豆汁的中年男子——正是老王——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那条凳边坐下系鞋带,手指极其自然地将那个纸卷捻入掌心,随即起身,付了饭钱,不紧不慢地朝着澄清坊张绥之宅邸的方向走去。

街市依旧喧嚣,早点铺的老板还在高声吆喝,无人注意到这短暂而隐秘的交接。一场针对失踪的胡杏儿和神秘女子的全方位搜捕,已然展开。而信息的暗流,却通过不同的渠道,悄然汇聚向同一个方向。北京的清晨,在寻常的烟火气下,暗藏着无尽的杀机与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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