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海湾,死寂无声。
劫后余生的数十道身影,零零落落地瘫倒在冰冷的冰面上,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伤者痛苦的呻吟,交织成一曲悲凉的后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丹药的苦涩气息,以及一股难以驱散的、源自秘境毁灭的淡淡死寂之意。
原本汇聚于此、意气风发的各方势力精英,如今十不存一,侥幸逃出者,也大多带伤,神色仓皇,眼神中残留着未散的恐惧。一些小型宗门甚至全军覆没,只剩护道者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
北辰剑宗这边,情况稍好,但也损失惨重。凌寒真人清点人数,连同最后冲出的徐青几人在内,也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且个个带伤,神情悲戚。星枢长老的牺牲,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凌寒真人自己亦是伤势不轻,强行催动真元稳住伤势,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弟子救治伤员,布置简易的防御阵法,警惕地注视着海湾其他幸存者。秘境中的厮杀虽已结束,但人心难测,难保不会有人趁火打劫。
徐青盘膝坐在一旁,看似在调息,实则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星枢长老最后化身星辰、撞向死寂之主眼眸的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那股决绝与悲壮,让他心神震撼。这位北辰剑宗的七星长老,以自身的陨落,为门下弟子换取了生机。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微微发烫的北辰客卿令,又内视丹田中那株缓缓旋转、滋养着混沌真种的十二叶冰莲,心中滋味复杂。这机缘,某种程度上,是以星枢长老和诸多陨落同门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
“此仇,必报。”徐青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不仅是为星枢长老,也为那三个引发灾祸的灰袍人,以及他们背后那恐怖的“死寂之主”。
“徐兄,你的伤…”秦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来,递给徐青一瓶丹药,他断了一臂,伤口已被简单包扎,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毅。
“无碍,已稳定。”徐青接过丹药,看向秦峰空荡荡的袖管,沉声道:“秦兄,你…”
“一条胳膊而已,换回一条命,值了。”秦峰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神却看向不远处正在帮忙救治伤员的赵紫莹,低声道:“倒是赵师妹,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一路回来都沉默寡言。”
徐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赵紫莹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名昏迷的弟子喂服丹药,动作轻柔,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恍惚与后怕。她感应到徐青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耳根微微泛红,手下动作却有些慌乱起来。
徐青心中微微一叹,秘境中的生死与共,尤其是最后关头他舍身相救,显然在这位清冷的北辰仙子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股强横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降临海湾,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是广寒仙阙那位面罩轻纱的女子,她气息也有些紊乱,身後跟着仅存的四五名弟子,个个带伤。她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看到北辰剑宗这边的惨状和消失的星枢长老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看向凌寒真人,开口道:“凌寒道友,秘境突生巨变,非人力所能及,节哀。此地不宜久留,那股死寂气息恐有残留,我等需尽快离开。”
凌寒真人缓缓点头:“瑶光仙子所言极是。”他目光冷冽地扫向冰煞谷方向。
冰煞谷那边更是凄惨,只剩褚长老护着重伤昏迷的厉寒涛,以及另外两名气息萎靡的弟子,可谓元气大伤。感受到凌寒真人冰冷的目光,褚长老脸色一变,强提一口气,戒备地看向这边。
“褚老鬼,”凌寒真人声音沙哑却带着杀意,“秘境之事,暂且记下。若再敢有丝毫异动,老夫必让你们全部葬身於此!”
褚长老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此刻他们势单力薄,绝非北辰剑宗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带着厉寒涛等人狼狈地驾起一道黯淡的煞光,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
其他幸存的小势力和散修见状,也纷纷压下各种心思,各自带着劫後余生的庆幸与失去同伴的悲痛,仓皇离去,不敢在此多待片刻。
很快,葬星海湾便只剩下北辰剑宗和广寒仙阙两方人马。
瑶光仙子看向凌寒真人,沉吟片刻,道:“凌寒道友,此次变故诡异,那三个灰袍人以及他们释放的恐怖存在,绝非北溟寻常。我需立刻返回宗门禀报。贵宗星枢长老高义,广寒仙阙铭记於心。後续若有关於那些人的线索,还望互通有无。”
“自然。”凌寒真人郑重点头,“仙子保重。”
瑶光仙子不再多言,带着门人化作一道皎洁月华,破空而去。
海湾边,只剩下北辰剑宗众人。
气氛更加沉凝悲伤。
凌寒真人看着眼前这些幸存的弟子,尤其是几个重伤垂危的,眼中满是悲痛与自责。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沉声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让不少弟子瞬间红了眼眶。
众人默默收拾残局,收敛了几名无法带走的弟子遗物,带着重伤员,登上那艘略有损坏的星辰御风舟。
飞舟缓缓升空,向着北锋哨站的方向驶去,速度远不如来时迅捷,充满了萧索。
舟舱内,气氛压抑。徐青独自坐在一间静室中,并未立刻沉入修炼,而是仔细回味着秘境中的点滴,尤其是最後感应到的那丝与世界树残枝同源却更加古老的波动。
“葬古冰窟…死寂之主…世界树…”他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有着某种联系。那灰袍人破坏封印,释放死寂之主,其真正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制造混乱那麽简单。
他尝试以神识沟通怀中的世界树残枝,传递出询问的意念。
残枝微微震颤,传递回一段模糊而断续的信息碎片,充满了恐惧、悲伤以及一种刻骨的仇恨,指向的方向,正是北溟极北之地,那片被称为“千星葬坑”的绝地!似乎在那里,隐藏着与世界树本体相关的重大秘密,也与那死寂之主有着宿命的纠葛!
“千星葬坑…”徐青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看来,北锋哨站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消化此次收获,提升实力,然後前往那片更加神秘危险的区域。
数日後,星辰御风舟终於返回了北锋哨站。
哨站的弟子们早已接到传讯,看到飞舟如此模样,以及归来众人惨烈的状态,顿时一片悲声。星枢长老陨落的消息传开,更是让整个哨站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凌寒真人强忍伤痛,安排救治伤员,同时以最高规格将星枢长老遗留的星辰幡旗(已残破)和衣冠立冢,举行了简单却庄重的祭奠。
徐青也参加了祭奠,对着那衣冠冢深深一拜。这位长者,值得尊敬。
祭奠之後,凌寒真人将徐青请到了主厅,厅内只有他们两人。
“徐小友,”凌寒真人神色憔悴,却目光诚恳,“此次秘境,多亏有你。若非你屡次出手,紫莹、秦峰他们恐怕也…星枢师叔临行前,亦对你赞誉有加。我北辰剑宗,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真人言重了,同舟共济,分内之事。”徐青平静道。
凌寒真人摇摇头,取出一个储物戒指,推到徐青面前:“这是宗门的一点心意,包括答应你的谢礼,以及星枢师叔遗命,将他的一部分积蓄赠予你,感谢你对宗门的贡献。此外,你客卿长老的身份,宗门已正式记录,享有与内门长老同等权限。”
徐青没有推辞,接过戒指,神识一扫,里面资源丰厚得惊人,远超他的预期,可见北辰剑宗的诚意。他拱手道:“多谢真人,多谢宗门厚赐。”
凌寒真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友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愿留在北锋哨站,我宗必奉为上宾。若想游历,我宗亦可提供助力。”
徐青略一沉吟,道:“多谢真人好意。晚辈此次略有收获,需觅地静修一段时日,消化所得。待伤势尽复,或许会前往北地更深处游历一番。”
他并未直接提及千星葬坑。
凌寒真人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叹道:“也好。北溟之地,暗流已起。小友非池中之物,自有机缘。只望小友记得,北辰剑宗永远是你的朋友。若有需要,凭客卿令,北地任何一处北辰据点,皆可求助。”
“晚辈铭记於心。”徐青郑重道。
当夜,徐青便在凌寒真人安排的静室中开始了闭关。他需要尽快彻底炼化冰莲,稳固混沌真种,并尝试冲击洞玄后期巅峰,为前往千星葬坑做准备。
而就在徐青闭关的同时,北溟之地,因天池秘境的诡异毁灭和星枢长老这位强者的陨落,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各方势力震惊之余,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三个神秘灰袍人以及“死寂之主”的传说,一时间,北地风声鹤唳,暗流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溟的冰原之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