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时光倏忽而过,褚婳在京中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自在。
偌大的定北王府唯她独尊,起居饮食皆有人悉心伺候,府中上下皆看她的眼色行事。
生杀予夺,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随着朔淮舟前线捷报频传,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朔帝与太后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府中,更时常召她入宫用膳,每一回她都备受荣宠,满载而归。
京城中各路朝臣官眷的宴请帖络绎不绝。
褚婳只挑些感兴趣的场合偶尔露面,不喜的一概回绝,无人敢有微词。
她时常回相府探望父母兄长,兴起时便仍去丹青阁出题评画,与年轻学子谈文论艺、稍作指点,才名越加远扬。
如今众人看她,目光皆是坦荡的敬重与钦佩,再不见从前那般惋惜与怜悯。
这般风光自在,褚婳适应的极好。
就算借了朔淮舟的势,踩着他的名头往上走,但只要她能将他牢牢握在手中,那就是她的本事。
真正的强者,从不拘泥于手段。
那些整天高喊“女人就该只靠自己”的人,多半是些道貌岸然之辈。
男人可以倚仗家族、权力、人脉,女人凭什么就不能踩着男人的肩膀登顶?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棋子。
只要有用,皆可为她所用。
唯一令她烦扰的,是玄墨三人盯得实在太紧。
除了寝殿之外,无处不是他们视线所及。
她今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甚至连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摸了几回小初,都被事无巨细的传信给朔淮舟。
而朔淮舟更是夸张,简直就差把信使直接安插在定北王府里。
若不是从边塞到京城即便快马传信也需五日,褚婳甚至觉得,他恨不得天天都要给她来信。
褚婳回的并不是很勤,大约朔淮舟写三四封,她才会回一封。
即便信中所写已由玄墨等人告知,朔淮舟依旧看的津津有味,视若珍宝的把每封信妥帖放好。
不过,他在信中可半分没提叶知微,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褚婳清楚叶知微这一路吃了不少苦。
虽在她的安排下顺利入了军营,可叶知微毕竟是女子,身形瘦弱,最终被分去后厨帮忙。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洗菜生火,做饭刷碗,忙的脚不沾地。
边塞风沙凛冽,日头毒辣,不过一段时日,她便被晒得黝黑干糙。
繁重的劳碌让她愈发消瘦,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神。
军营戒律森严,不同兵岗之间不得随意走动,后厨又远离朔淮舟的主帐。
叶知微苦苦熬了大半年,才终于找到机会见到他一面。
可朔淮舟的第一反应并非惊喜,而是不耐。
临走前他明明吩咐玄紫留给她足够银钱,嘱她好好生活,不必牵挂。
他甚至暗自庆幸这场战事能让他与叶知微拉开距离,时间自然能冲淡这段本就不够坚定的感情。
待他回京,便可干脆利落的做个了断。
没想到,她竟偷偷跟到了军营。
朔淮舟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是想借旧情让他心软,让他忆起从前。
可他整颗心早已被褚婳占满,再容不下旁人。
望着叶知微被磋磨得憔悴不堪的模样,朔淮舟叹了口气,当即下令派人送她回京。
叶知微泪如雨下,哀切的求他别赶她走,说哪怕只是远远望见他一眼也心甘。
毕竟是曾爱过的人,如此卑微的姿态让他一时心软,当面应了下来。
可当夜,他便唤来暗卫,将人迷晕,连夜送离边塞。
叶知微醒来时早已远离数百里。
暗卫一路严密看守,她根本寻不到丝毫脱身的机会,只得满心不甘的被送回京城。
回到京城的府中,她对镜自照,几乎认不出镜中人——肤色粗糙暗沉、面容枯槁,哪里还有往日半分娇柔模样。
她失声尖叫,将这一切归咎于褚婳,心中的恨意又深几分。
发泄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
深知冲动无用,她便潜心调养容颜、恢复气色,一边默默等待着朔淮舟归来,一边在暗处蛰伏不动。
褚婳听完暗探的禀报,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原以为叶知微这一去,至少能掀起些许风浪,却没料到竟是这样狼狈收场。
给了机会却不堪用。
真蠢。
暗探又将朔淮舟大获全胜,已启程回京的消息告知褚婳。
褚婳轻轻摆手,示意他退下。
原本一年三个月的征战,竟被他压缩至九个月便结束,提前了整整半年。
看来,朔淮舟是想她想的紧了。
休假时光到此为止,得开始上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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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淮舟一路风尘赶回京城,命心腹代他入宫向朔帝复命,自己却径直调转马头,直朝王府奔去。
按例,征战归来的将领回京第一时间须得入宫面圣。
可他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他想立刻见到褚婳。
王府的朱门渐渐映入眼帘,朔淮舟心中竟涌起一股近乡情怯般的悸动。
他挥手拦下正要通报的下人,独自放轻脚步走向她的住处。
前往昭宁殿的这一路,他走得越来越急,快到殿前却不自觉缓下速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踏入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数月的地方。
褚婳正坐在院中,逗弄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小初。
小初像是知道她不便行动,只在她轮椅前欢快地一蹦一跳,模样憨态可掬。
她被小初逗得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它的脸,笑骂了一句“傻狗”。
时值盛夏,褚婳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粉纱衣,布料随风轻贴身形。
她笑得天真烂漫,眉眼弯弯,宛若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澈明亮的气息。
朔淮舟站在院门外,心跳如擂。
她不太一样了,但比九个月前更美更动人了。
他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踏进院中。
小初嗅到陌生的气息,猛地转头,却在看清朔淮舟后轻轻哼唧一声,乖巧的趴回地上不动了。
褚婳顺着小初的视线转头望去,在看到朔淮舟的刹那微微一愣。
四目相对,彼此唇角都漾开笑意。
可笑着笑着,褚婳眼中泛起泪光。
朔淮舟顿时慌了神,他快步上前,半跪在她轮椅前,声音低柔而坚定:
“婳儿,别哭,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