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婳思忖着从朔帝营帐回这里的距离时间,目光转向玉婉。
玉婉当即会意。
几刻钟后二人轻声交谈起来。
“小姐,方才见陈公子,您怎么不多聊几句?”
褚婳无奈一笑,“如今我已嫁作他妇,何必徒增牵挂。”
“可是小姐,当日陈公子向您提亲时,您分明是同意的,奴婢瞧着您心里也是有陈公子的,怎么突然变了决定嫁给殿下。”
帐内静了许久,才传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玉婉,我这般残破之身……如何配得上那样清朗如月、前程似锦的新科状元?”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裹着难以言喻的涩然。
“他的才学他的抱负,合该在朝堂之上施展,而不是……困在我身边,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如今这般,对他,对我,才是最好的结局。”
“小姐,您何故这般自轻自贱,陈公子他不在意啊...”
“可我在意!玉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坚决。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了。”
她顿了顿,语气稍稍转开。
“去备些吃食吧,我看小初像是饿了。”
.....
帐内慢慢被欢声笑语覆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不过一场幻觉。
可朔淮舟的手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缚住,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
不然为何胸腔里回荡的,尽数是轰然塌陷的脆响?
一股酸涩的闷痛堵在喉间,连舌尖都漫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原来……褚婳早已有了心爱之人。
那他算什么?
他这段时日的悸动与期盼,又算什么?
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那些难以自抑的心跳。
在她眼中,恐怕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可笑又麻烦的独角戏。
所以她才能那般干脆利落的将他推开。
泾渭分明,不留一丝余地。
朔淮舟僵立在原处。
许久,忽然仰首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自己荒唐,明明心有所属,却还是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妄念。
他笑自己痴傻,不过短短一月余的相处,竟就沉溺得无法自拔。
而对方……从未有过半分波动。
他抬手死死按住抽痛的胸口,踉跄着向后退去。
最终,几乎是仓惶的逃离了这片令他窒息的地方。
营帐外朔淮舟的动静褚婳了如指掌。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几分幽深难测的意味。
她唇角微弯,心情极好。
她怎么会自卑呢,让朔淮舟听到的一场戏而已。
嫉妒、吃醋、难过、苦涩……这些情绪,不过是小打小闹。
温水煮青蛙,靠日久生情攻略他的心?
太慢了。
男人总是擅长被动反应,习惯逃避冲突,除非经历惊天动地的大事,逼得他不得不直视内心,否则大概率只会安于现状。
对叶知微的誓言承诺,旧日情意,会像枷锁般缠绕在他心头,告诫他要守信守诺。
每犹豫一次,他对叶知微的愧疚就多一分,就会不断按耐自己的动心。
时日长了,三人一直来回拉扯,想想都觉得厌烦。
所以,得下剂猛药。
她必须逼朔淮舟看清,真正离不开的人是他,无法承受失去的人,也是他。
对叶知微的那颗真心既然已经动摇,不狠狠刺激怎么能连根拔起,彻底属于她。
褚婳要的,是他心中再容不下别人。
能站在她身边的人,必须满心满眼皆是她。
她绝不与任何人分享爱意。
哪怕她不爱他,哪怕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杀了他。
直到午夜,朔淮舟才踏着月色回到营帐。
褚婳早已入睡,眉眼间一派平和,仿佛他不在对她来说没有半分影响。
他心头不禁涌起酸涩。
是了,即便他彻夜不归,她大概也不会生出一点波澜。
越想越不是滋味,朔淮舟索性歇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既然她对他避之不及,他又何必一再自讨没趣。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又看见褚婳那张冰冷的脸,那双明澈的眼中写满毫不掩饰的厌恶。
像一道无形的墙,毫不留情的阻隔他的靠近。
一夜乱梦颠倒。
再次梦见褚婳与陈行简并肩离去的身影,朔淮舟猛的惊醒。
他几乎是下意识寻找褚婳的身影,直到看见褚婳依然熟睡的模样,他不安的心才稍稍平复。
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
睡意全无,他索性穿衣走出营帐。
玄墨如影随形般现身。
“现在什么时辰?”
“回殿下,刚入寅时,距观赏狩猎还有三个时辰。”
天色依旧浓黑如墨,朔淮舟只觉心中郁结难舒,沉声道:“陪本王去练练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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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狩猎首日是开幕仪式,次日朔帝会亲率众人狩猎,尽显圣上英威。
第三日则是专为百官与贵族设立的观猎日,众人齐聚观猎场,一同观赏青年才俊的狩猎表现。
既彰显朝廷对人才的重视,也为选拔新秀提供良机。
此后几日,参与者可自由出入猎场丛林,直至第十日官方统计所有人的猎获数量。
取前五,依次给予丰厚奖赏,以激励勇武之风。
猎场丛林中猎物凶猛不一,但观猎场中皆由侍卫事先挑选放入,主要以温顺的鹿、羊、牛、兔为主。
今日是第三天,观猎日。
距观猎仪式还有一刻钟时,褚婳才姗姗来迟。
她对朔帝行完礼后,乖巧坐至朔淮舟身旁。
褚婳没有错过朔淮舟那刻意疏远的姿态和生人勿近的气息,但她并不在意。
她目光从容的扫过马背上一个个身姿挺拔、动作矫健的世家子弟,眼中挂起兴味。
真是赏心悦目,当上太后得多养几个,好好伺候她。
朔淮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正目不转睛盯着场中那些青年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蓦然起身,向御座上的朔帝行礼道:“皇兄,臣弟也愿下场一试。”
朔帝闻言朗声一笑,欣然应允。
“准了!正好让大家都瞧瞧,朕的定北大元帅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褚婳轻轻拉住朔淮舟衣角,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他,软声开口。
“阿舟,我也想去。”
那眼神清澈又恳切。
像是孩童望着心爱的玩具,满是纯粹的好奇与期许。
朔淮舟心头一软,全然忘记昨日自己的狼狈,嘴里怎么都说不出拒绝。
而且,他也想让褚婳看看,陈行简和他的差距有多远。
陈行简,根本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