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xx电力设计院门口的银杏树缀满金黄，叶片在渐凉的风中簌簌飘落，铺就一条时光流转的地毯。新能源部的办公室里，斜阳将余晖洒在张实的办公桌上，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照得发亮。
张实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工程地形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蜿蜒曲折的等高线像极了他此刻纠结的心情。乌蒙山风电项目——他手头这个烫手山芋，地形复杂得让人头疼，悬崖峭壁交错，运输条件极差，前期勘探组已经传回消息，说有处风机点位需要绕行三十多公里才能抵达。
“老陈那个输变电项目多好，就在市郊，每天都能准时回家陪老婆孩子。”张实喃喃自语，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斜对角的陈志远。陈工正悠闲地品着枸杞茶，手机屏幕上是昨晚他孩子在幼儿园演出的照片。
办公室里的空气混合着打印机的墨粉味和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四十分，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但对张实来说，无论几点下班，回到家都已是深夜。乌蒙山项目就像个无底洞，吞噬着他的时间和精力。
“张实，还不走？”陈志远拎起公文包，笑容可掬地路过他的工位。
张实猛地回过神，扯出一个笑容：“马上，还有点细节要处理。”
他看着陈志远离去的背影，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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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部门例会后，张实拉着陈志远来到休息区。自动贩卖机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张实买了两罐咖啡，将其中一罐递给陈志远。
“陈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张实拉开易拉环，气泡轻微地爆裂。
“你说。”陈志远接过咖啡，靠在墙边。
张实压低声音：“我手头那个乌蒙山项目，听说你挺感兴趣？那边地形特殊，挑战大，我觉得特别适合你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
陈志远抿了一口咖啡，不置可否。
张实趁热打铁：“你那市郊的输变电项目虽然省心，但没什么技术含量。要不，咱俩换换？我也锻炼锻炼，从简单的项目入手。”
休息区的绿植在空调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相互摩挲，仿佛在窃窃私语。陈志远的目光落在那些绿植上，若有所思。
“乌蒙山项目啊...”他拖长了音调，“我考虑考虑。”
——
周末，陈志远并没有真的考虑。作为一名在电力行业摸爬滚打十五年的老工程师，他深知项目交接前必须做足功课。周一一早，他趁着张实外出勘察，悄悄溜进副部长办公室。
“赵部长，我想了解一下乌蒙山项目的具体情况，说不定以后会接手类似复杂地形的工程，提前学习学习。”陈志远说得诚恳。
赵部长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有这学习态度很好啊。项目资料在共享文件夹里，你自己调阅就行。”
“谢谢部长。”陈志远退出办公室，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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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设计院大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陈志远坐在电脑前，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随着翻阅乌蒙山项目的详细资料，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地质条件这么差？前期勘探报告居然显示有潜在滑坡风险...”他喃喃自语，鼠标滚轮飞速滑动，“这个风机点位选址，运输成本比平常高出三倍还不止...”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在一封被忽略的项目邮件中发现了当地村民的联名反对信，理由是项目会影响他们的水源。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整个工程进度将严重受阻。
陈志远后背渗出冷汗。他差点就跳进了这个大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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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午后，张实又一次找到陈志远。
“陈工，考虑得怎么样了？乌蒙山项目可是块硬骨头，啃下来就是资历本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啊。”张实笑得有些勉强，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陈志远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直视着张实的眼睛：“张工，我仔细想了想，乌蒙山项目太重大，我手头还有两个小项目没收尾，怕耽误进度啊。”
张实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你放心，交接工作我可以做得妥妥的，保证无缝衔接。”
“再说，”陈志远声音压低，“我听说那边村民有点意见？这种事情处理起来我最不擅长了，还是你能者多劳吧。”
张实心里一沉，他怎么会知道村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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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部门会议上，赵部长刚宣布会议结束，陈志远突然举手。
“部长，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已经准备离场的人们又坐回座位。
“我和张工前段时间讨论过项目交换的可能性，主要是从个人发展和项目特点匹配度考虑的。”陈志远说得委婉，“但我仔细思考后，觉得这样做可能不利于项目整体推进，特别是乌蒙山项目已经推进到关键阶段，临时换将风险很大。”
赵部长眉头一皱：“项目交换？怎么回事？”
张实感觉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手心开始冒汗。
陈志远继续道：“只是初步讨论，没定论。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领导们思考，咱们部门是否应该建立更明确的项目交接制度，避免因人员变动导致项目风险。”
会议结束后，赵部长把陈志远单独留了下来。隔着玻璃墙，大家看见陈志远在手机上调出什么资料递给部长看，赵部长的脸色越来越沉。
——
周一清晨，新能源部全体收到邮件：即日起，所有项目负责人不得随意更换，确有必要的，需经过严格审核评估。
张实盯着邮件，感觉喉咙发干。他起身走向陈志远的工位，声音压抑着愤怒：“陈工，好手段啊。”
陈志远无辜地摊手：“张工，这话怎么说？我也是为了部门利益考虑。”
“你明明早就知道乌蒙山项目的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拒绝，非要捅到领导那里？”张实质问。
陈志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在会议上提出了一个管理制度上的建议而已。”
周围的同事看似各忙各的，实则竖着耳朵捕捉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键盘敲击声不断响起，像急促的心跳。
张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冷笑一声：“好，很好。”转身离开时，他的肩膀微微垮下，像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
——
月底项目汇报会上，张实硬着头皮陈述乌蒙山项目的进展和困难。当他提到运输路线需要重新规划，可能增加预算时，赵部长直接打断了他：
“当初立项时这些问题为什么没充分考虑？现在临时调整，耽误多少工期你知道吗？”
张实低下头，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瞥见陈志远正认真记着笔记，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散会后，张实在吸烟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繁星落满人间。他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和即将高考的儿子，已经连续三个月没能回家看看了。
“怎么了张工，还在为项目的事烦心？”不知何时，陈志远出现在他身后。
张实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陈工，咱们共事也有七八年了吧？”
“整整八年。”陈志远站到他身旁，也点燃一支烟，“时间过得真快。”
“我记得刚来时，你还是我导师。”张实说，“你教会我，做工程如做人，要脚踏实地。”
陈志远吐出一个烟圈：“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
两人沉默地站在窗前，各自想着心事。夜色渐浓，玻璃窗映出他们的倒影，像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
接下来的几周，张实全心扑在乌蒙山项目上。他亲自带队重走运输路线，与当地村民反复沟通，终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虽然项目进度比原计划延迟了一个月，但总算看到了曙光。
而陈志远的市郊项目却意外遇到了麻烦——用地许可因政策调整需要重新审批，工程陷入停滞。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设计院组织年终总结会。张实意外获得了“年度攻坚克难奖”，而陈志远因为项目延期受到批评。
会后，同事们陆续离开，张实独自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覆盖了银杏树最后的金黄。
“恭喜你，张工。”陈志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实转身，看到陈志远手中拿着两杯热茶。他接过一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
“乌蒙山项目，现在怎么样了？”陈志远问。
“基本走上正轨了。”张实轻啜一口茶，“虽然曲折，但学到了很多。”
陈志远点点头，沉默片刻：“关于之前那件事...”
张实抬手制止了他：“都过去了。”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雪花纷飞。远处，城市华灯初上，温暖的光芒穿透雪幕，像一颗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明年有个新项目，”张实突然说，“在北方，条件更艰苦，但我打算主动申请。”
陈志远有些惊讶：“为什么？”
“经历了这次，我发现越是困难的地方，越能长出坚韧的根。”张实微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一切覆盖成纯净的白。而在厚厚的积雪下，来年春天的种子正在静静沉睡，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