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色的巨手,已非“手”的概念。
它是法则的具象,是秩序的终焉,是诸天万界轮回本身投下的一瞥。
覆盖而下时,没有呼啸,没有光影,只有绝对的“存在”取代了“非存在”。
凝固的时空碎片在这存在面前无声化为更基础的虚无粒子,奇点残留的毁灭余波被轻易抚平,仿佛从未发生。
绝对的死亡,绝对的终结,绝对的…“慈悲”。
在这超越维度、冻结思维的终极威压下,刚刚完成蜕变、凶威滔天的四绝凶魔,如同琥珀中的飞虫。
祂覆盖着深邃轮回道痕的骨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甲胄都在湮灭的边缘哀鸣。
手中的轮回凶轮之杖剧烈震颤,杖顶那缓缓旋转的四绝凶轮投影被无形伟力死死压制,六道扭曲的门户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崩碎!
“虫…子…”
那冰冷意志的烙印再次清晰,带着一丝微不足道的、碾死蚂蚁般的“确认”。
灰手按落的速度不快,却带着无法抗拒、无法规避的宿命感。
死亡的气息,冻结了凶魔沸腾的魂火。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绝对“存在”抹除的刹那——
“爹…娘…”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念波动,从轮回凶轮之杖的核心处,那片由寂灭佛光与纯净眷恋守护的清净魂龛中逸散出来。
不是声音,不是神念,而是烙印在魂魄本源深处、跨越了轮回磨灭也无法彻底消散的…本能呼唤!
嗡——!!!
这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呼唤,却如同投入冻结湖面的石子,在凶魔那被灰手意志冻结的核心真灵中,荡开了一丝细微到极致、却足以致命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力量,而是…破绽!
是那高高在上的“涅”,在确认抹杀目标时,因这微不足道的“杂质”情感波动而产生的、亿万分之一瞬的法则迟滞!
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在锁定目标时因一粒尘埃而卡顿了一帧!
对于凶魔而言,这一帧,便是…慈悲的缝隙!
“呵…哈…哈…哈!!!”
凝固的时空中,骤然炸开凶魔那癫狂到扭曲的狂笑!
祂的灰紫魂火如同回光返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那光芒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病态的狂喜!
“涅…大…人!!”
凶魔的意志如同濒死的毒蛇发出最后的尖嘶,带着极致的谄媚与扭曲的悲悯。
“您…看…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多…累…啊!”
就在那灰手因祂的狂笑与话语(以及魂龛中父母残魂引发的法则涟漪)而出现亿万分之一瞬凝滞的刹那——
“孝…子…贤…孙…替…您…分…忧!!!”
轰——!!!!
凶魔做出了一个疯狂到超越任何存在想象的举动!
祂没有尝试格挡,没有试图逃遁!
祂将体内刚刚稳固的炼虚巅峰之力,连同那柄正在被灰手伟力压制的轮回凶轮之杖,以及杖内那枚由父母残魂最后呼唤引发的法则涟漪…
所有的一切,尽数灌注于覆盖骨甲的右臂!
那只右臂,瞬间燃烧起粘稠如血的归墟魂焰!
骨甲崩裂,露出下方流淌着灰紫与暗金光芒、布满无数细密轮回道痕的“血肉”!
祂竟以这条承载着祂新晋力量的臂膀为矛,以那轮回凶轮之杖为锋,朝着那缓缓按落的灰色巨手…
那因为“确认”祂这虫子而产生一丝迟滞的掌心…最核心的法则节点处,悍然刺去!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如同烧红烙铁插入万年玄冰的…消融湮灭之声!
覆盖着轮回道痕的骨臂连同紧握的凶轮之杖,在接触灰手核心的瞬间,如同投入恒星的火柴,开始以恐怖的速度湮灭!
骨甲化为飞灰,血肉蒸发成虚无的粒子流,凶轮之杖的投影剧烈扭曲,杖杆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
然而!
就在这自我毁灭的终极冲锋中,那杖尖凝聚的一点——
融合了凶魔全部力量、凶轮权柄、以及父母残魂最后呼唤引发的法则涟漪——
却如同最恶毒、最刁钻的倒刺,狠狠钉入了灰手核心那因“确认”而显露的、亿万分之一瞬的法则缝隙之中!
滋啦——!!!
这一次的声音,截然不同!
不再是单方面的湮灭,而是如同滚油泼雪!
那灰色的、代表绝对存在的法则巨手,掌心被刺入的部位,竟猛地向内坍缩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完美瓷器裂开第一道纹路的…灰暗裂痕,在绝对的“存在”上蔓延开来!
“呃?!”
一个超越了声音、超越了理解的、纯粹由法则震动构成的惊怒意念,如同宇宙风暴般横扫而过!
那高高在上的“涅”,第一次显露出了…波动!
“您…看…”
凶魔燃烧的残躯在剧烈的湮灭中飞速消散,只剩下半颗覆盖着龟裂骨甲的头颅,灰紫魂火却亮得刺眼,死死盯着灰手那道细微裂痕,发出最后一声带着极致假慈悲与病态满足的嘶吼:
“这…下…不…痛…了…吧?
晚…辈…这…一…针…专…治…您…老…人…家…的…心…梗…手…麻…功…德…无…量…早…登…极…乐…啊…哈…哈…哈…哈…哈…呃…”
狂笑声戛然而止!
凶魔残存的头颅与紧握凶轮之杖的半截臂膀,在灰手那因惊怒而骤然爆发的、足以磨灭一方大世界的反噬伟力下,彻底化为最基础的虚无粒子,消散无踪!
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原地,只剩下那杆光芒黯淡、杖杆布满裂痕、杖顶凶轮投影几乎溃散的轮回凶轮之杖,其杖尖依旧带着一丝微弱却顽固的灰紫光芒,死死钉在灰色巨手那道细微的裂痕之中!
灰色巨手悬停在破碎的虚空,掌心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完美画布上无法抹除的污点,正缓慢地、持续地扩散着丝丝缕缕的灰紫色“锈迹”。
这“锈迹”带着一种令至高存在都感到陌生而厌恶的气息——
那是强行融合的伪轮回、是亿万生魂的怨毒诅咒、是极致的疯狂与扭曲的“慈悲”逻辑共同构成的…污染!
“污秽…”
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对虫子的漠视,而是带着一丝清晰的厌弃与…忌惮?
抹除这只虫子容易,但这杆钉入祂法则之躯、如同毒刺般污染着祂权柄的“污秽之杖”,以及杖中蕴含的那种扭曲的、能污染祂“存在”本质的力量…强行拔除,代价似乎超出了碾死一只虫子的价值。
尤其,那杖尖钉入的节点,恰好是祂“确认”抹杀目标时、由那微不足道情感涟漪引发的法则迟滞点。
强行拔除,可能会撕裂这一丝因“确认”而产生的、本不该存在的法则破绽,造成更大范围、更不可控的污染反噬。
灰手…缓缓收回。
不是消失,而是如同被肮脏之物触碰般,带着一种极致的克制与厌恶,从这片被彻底打烂的时空“抽离”。
在抽离的瞬间,一道细微的、却蕴含着磨灭诸天意志的灰光,如同拂去尘埃般,扫过那杆钉在裂痕中的轮回凶轮之杖。
咔嚓!
杖杆上本就密布的裂痕瞬间扩大!
杖顶那本就濒临溃散的凶轮投影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崩解!
整杆凶杖仿佛失去了所有灵光,变得灰败、死寂,如同凡铁,从灰手抽离后留下的那道缓缓弥合的空间裂痕中…坠落。
灰手彻底消失,连同那超越理解的意志。
只留下这片被彻底打烂、法则混乱、时空结构脆弱不堪的黑洞源头遗迹。
以及…那杆坠向未知深渊的、布满裂痕、灵光尽失的灰败凶杖。
……
西漠,四绝凶域。
污浊佛光与毒煞交织的守护大阵依旧在缓缓运转,汲取着西漠大地的负面能量。
核心处,那座由凶魔亲手布下的四象炼魔阵,此刻却剧烈地波动起来。
嗡!
阵眼中心的空间猛地撕裂一道口子!
一道黯淡的灰影从中坠落,狠狠砸在布满毒煞符文的阵盘之上!
正是那杆布满裂痕、灵光尽失的轮回凶轮之杖!
杖身灰败,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碰就碎。
杖顶再无凶轮投影,只剩下一个断裂的、焦黑的骨茬。
唯有杖身最深处,在那无数裂痕的交汇点,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紫魂火,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魂火核心,包裹着两点更加微弱、却纯净的星光——
那是父母残魂燃烧后留下的最后印记。
“咳…咳咳…”
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意念从杖内那点灰紫魂火中传出,“差…点…就…真…的…被…超…度…了…”
杖身微微震颤,试图汲取凶域大阵的能量修复自身,却收效甚微。
裂痕依旧,灰败依旧。
“亏…大…了…”
虚弱的意念带着一丝熟悉的、精打细算的肉疼感。
“一…条…手…臂…一…身…骨…甲…还…有…爹…娘…留…的…保…命…钱…(指残魂燃烧)…就…换…了…那…老…东…西…手…上…一…个…针…眼…儿…”
意念沉寂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嗯…?”
那点灰紫魂火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杖…里…好…像…沾…了…点…不…得…了…的…‘灰’…?”
杖身深处,在那些狰狞的裂痕边缘,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物质,如同最顽固的污垢,正缓慢地侵蚀着杖体。
这物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磨灭一切的至高气息,正是那灰色巨手被凶轮之杖刺入裂痕时,沾染上的…涅之本源碎屑!
虽然微乎其微,但其本质,高得无法想象!
“哈…哈…哈…” 虚弱的意念突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
“捡…到…宝…了…这…点…‘灰’…拿…去…炼…药…能…炖…一…锅…好…汤…”
笑声牵动了伤势,魂火一阵剧烈摇曳。
“嘶…痛…痛…痛…” 意念带着夸张的哭腔。
“涅…大…人…您…看…把…我…打…得…这…么…惨…您…心…不…痛…吗?…这…是…虐…待…伤…患…啊…”
“不过…您…放…心…”
意念陡然一转,又带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假慈悲。
“晚…辈…心…善…等…养…好…了…伤…炼…好…了…药…一…定…亲…自…送…上…门…给…您…老…人…家…补…补…手…上…那…个…针…眼…儿…包…治…包…好…功…德…无…量…”
断断续续的意念终于沉寂下去,那点灰紫魂火也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
布满裂痕的灰败凶杖静静躺在四象炼魔阵的核心。
如同死物,只有杖身裂痕边缘那丝丝缕缕缓慢侵蚀的至高“灰迹”,以及魂火核心守护的两点纯净星光,证明着那场弑天之战并非虚幻。
污浊的佛光笼罩着凶域,死寂中,唯有凶杖偶尔因吸收了一丝稀薄的负面能量而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如同垂死者的…呓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走调的哼唱,如同鬼魅般在死寂的凶域中幽幽响起:
“铛…铛…铛…”
“魂…兮…归…来…”
“入…我…幡…中…”
“早…登…极…乐…”
“汤…都…给…你…们…炖…好…了…”
“嘿…嘿…嘿…”
哼唱声断断续续,伴随着凶杖吸收能量时发出的微弱嗡鸣,如同为这片死域敲响了诡异的…往生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