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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正逢小暑,休假比较长。
院长让学生们回家自行用功读书,两个月后,半年里只需偶尔去书院一趟便可。
徐涟和她那老学究的儿子断然不可能放过你。
一个尚且还有要事在身,早出晚归的,忙里偷闲才可抽出空来指点一下你的学问。
放弃科考,改去经商。
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娘亲的遗愿,爹爹缠绵病榻的身子,徐涟多年的心血以及……
那全身心系于未婚妻科考功名的徐书彦。
光是想想,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为今之计,只有靠科场失意后,你装得无比痛心的样子,无论他们是失望,还是期待你再次下场,你都有了逆转乾坤的时间和机会。
不如顺水推舟,等徐书彦厌弃你的不争气,而徐姨在夫郎儿子的共同劝说下,终于有所动容,解了临期的婚约。
婚期定在半年多后,新春三月,不就是抱着你科场得意,才有资格迎娶徐家公子的意思吗?
你才不中计呢。
官场的尔虞我诈,一不小心便可能丢了脑袋,亦不可随意顺心而活,终身循规蹈矩,算计人心,那不得累死。
你只想挣够了钱,将来买下许多铺子田地,房产,便放下手中的生意,治好了爹爹,带着他一块儿游历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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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外,徐书彦恨不得成天将你钉在他的院子里,日日读书苦学。
两人是未婚妻夫的关系,成日待在一起,亦有些于礼不合,又在情理之中。
总待在男子的院里,你难免有些没脸没皮。
更何况徐书彦大病初愈之后,受不得风,基本上不会离开院子。
你便转移到了庭院读书,期待着有一日,徐姨父看你不顺眼,请你离开,借着这个机会躲几日清闲。
赏心悦目的美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你,手上还握着针线,说是要绣给你这个未婚妻的腰带。
本朝的确有这个习俗,郎君会在成婚前送未来妻主一条精美的腰带,为表守贞钟情之意。
而女郎则会准备一份回礼,一般会是玉一类的物件。
徐书彦一向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男,最是守规矩,提前准备起来,你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你亦不敢多看这份属于你的东西。
他用心多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腰带,总有一日会被舍弃,成为徐书彦切实厌恶的存在。
你在庭院读书读得昏昏欲睡,徐家的侍从绕道而走,无人敢打扰你,亦无人理会你。
没有茶水,没有糕点,亦没有人死死盯着。
浑水摸鱼了一个下午。
你白日还是待在府中好好睡觉,睡醒了和云父一起用完早膳,陪他晒晒太阳,算了会儿账。
吃了午膳,睡了一刻钟的午觉,这你才不情不愿地背着书袋,去找徐书彦报到。
不在他跟前,那也得装个样子。
不过今日,你午时为云父煎了药,没有睡午觉,而徐家庭院的风太过温和舒服,让人忍不住困倦。
你趴在庭院的石桌上眯了一会。
院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红鲤不时跃出水面,一阵风吹过,荷叶随风摇曳生姿。
徐书彦脸上带了些病弱的苍白,一身蓝白色的绸衣,身上系着雪白的披风,站在庭院的湖水边上,遥遥望着庭院中心安睡的少女。
他目光定定瞧着你,站在那儿停了一会儿,叹息一声,缓缓走近湖中心。
徐书彦让侍从放下食盒离开。
又是一阵风吹过,少女的碎发遮住眉眼,乖巧地趴在手臂上,脸颊印上一点红色的石纹路,光影下泛着金光的肌肤,裙摆如蝴蝶般扬起。
他眼疾手快地压下那部分,俯身靠近,小心地将那抹碎发揽到你耳后,又是那抹诱惑人的香气。
此时,心跳了跳。
太用功读书才会累倒吧。
少年抿了抿淡色的唇,担心你睡着会冷到,解开披风准备给你披上。
却不想,你恰巧因为那点动静而醒来,睁开眼便吓了一跳。
徐书彦怎么又靠你这般近?
不会是发现你偷懒没读书,才气得不顾身体,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吧?
你惊得想起身,“书彦……”
少年没说话,垂眼落在了那件摇摇欲坠的披风上,伸手想去捡。
这是定亲后,云家派人送来的聘礼中的一匹绸布做的,他很喜欢。
而你脑子还迷糊着,以为的他靠近不异于惊吓,往后一退,脚步不稳地踩中披风,绊住了脚。
人在慌张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
眼前的人成为你下意识寻找的依靠。
你拽住了徐书彦的袖子,他大病初愈,亦没什么力气,两人一块儿倒在地上。
随着披风撕拉一声开了,少年面色慌张地倒在你身上,脑袋撞到了你胸口,你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很柔软的一块地方。
徐书彦意识到什么,脸颊泛起热气,手忙脚乱地将手又搭在了你身上,准备支起身子站起来。
而你眼睁睁地看着冰清玉洁的小公子,红着脸冒犯你,不利索地站起身,立刻将手背过去,说了声“抱歉”。
是了,女子的清白没那么重要。
更何况,以徐书彦的性子,只怕是比你还羞愤欲死。
只是个意外罢了,别太放在心上。
你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抽出屁股底下那件披风,见它坏了,扑了扑灰。
说话时,你险些咬着舌头,“书彦……”
少年羞恼地咬着唇,脸又红又白,整个人紧绷着,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雾青,我……”
你将披风递过去,拍了拍徐书彦的肩头,违心地安慰道:“别怕,那只是个意外,我没有放在心上……”
谁被非礼了不放在心上?
若非他不是徐书彦,你的未婚夫,你怕是得气得跳起来三尺高,要找人要个说法,诚诚恳恳赔礼道歉!
见他脸色依旧很差,你拉着小公子坐下,连忙转移话题,“咳咳,书彦最喜欢的这件披风被我弄坏了,怪我太不小心,一时没站稳……”
“我改日赔你一件可好?”
徐书彦这才从剧烈的心跳声中缓过来,闻言想到什么,恹恹地说:“不必了,这是雾青送给我的聘礼,坏了再缝补便是,或是再做件新的。”
看来他的未婚妻——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宝贝这件披风。
他不由得有些难过。
少年视线下移,垂头看着这发红的双手,亦十分狼狈羞耻。
他是还未出阁的男子,即便对方是未婚妻,也不能动手动脚,还越了礼数,触碰到了那般禁地,简直无颜见你。
你会怎么想他?
不知廉耻,虚伪,假正经,十分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