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懵然看着姜昭逐渐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怎么不走了?”
她停在了距离住处不远的房檐上,垂眸看着下方的街道,不语。
寒江雪便也不问了。
老祖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不告诉他……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而姜昭忽然停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突然想起,这里是心魔幻境。
往事不可追,即使她现在有能力阻止那一切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方才居然还试图干涉幻境走向……
她自嘲地笑笑,真是太久没经历过这一段儿心魔、太久没想起那人了,才会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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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顺着老祖的视线,垂眸看着繁华的街道,忽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事实证明,你老祖还是你老祖。
“让让让让!这马疯了!都躲开!”
主干道上,一匹疯马狂奔而来,行人纷纷四散。
而马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打架。
是的,打架,在马背上这么狭小的地方,一衣衫褴褛的壮汉正与一看似瘦弱的女孩打得有来有回。
壮汉胜在力气,而女孩胜在身姿灵活,于马背上腾挪翻转时如履平地,自如极了。
壮汉捉不住滑不溜手的女孩,女孩也一时半会儿近不得壮汉的身,两人就这么陷入僵持,对峙起来。
哪怕是这时,小祖宗都不忘扯着嗓子提醒路边的人躲避战场。
姜昭看两人接近了这里,抱着寒江雪踩着屋檐一路跟上。
“你这死丫头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山匪咧嘴笑了起来,满脸横肉都跟着挤作一堆,把本就丑陋的面容挤得更加不堪入目。
寒江雪看不见小祖宗的神色,但显然她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
“怎么,我做好事戳着你肺管子了?”
“牙尖嘴利,反正你没多久好活了。”
那土匪被她一怼,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沉着脸威胁。
威胁着威胁着,他又露出一个阴狠的笑。
“下辈子记得,别多管闲事。”
“我呸!老娘做的都是好事,你丑人多作怪干了什么坏事被我搅了纯属活该!”
小祖宗骂得掷地有声,对面那贼人却面色一变,瞧着很是滑稽,“你不记得我?”
“我该记得你?”
小祖宗声音更不屑了,“我从不记手下败将的名字。”
寒江雪看到这都不禁默然片刻,这人整了半天都没在小祖宗那混个脸熟啊?
这档次还来寻仇?
小祖宗也是……不知道人家是谁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把对方气成这样,不愧是她。
不过一想到小祖宗一天的见义勇为次数,不记得这号人……确实也不能怪她。
谁让她打过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好好,好好好!”
那土匪被小姑娘这么轻看,气疯了,抄出刀子对着她就是一顿乱砍。
“本想把你带回给大当家的,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寒江雪就见小祖宗再次腾挪了起来,动作神速,几乎躲出了残影,她虽然放了那么多狠话,眼神却依然很冷静,死死盯着对面的一招一式,只等出现破绽。
而对面那土匪简直可以用杀红了眼来形容,小女孩的躲避和刀刀砍空的触感让他愈发感到丢人,他余光扫过街道上飞速掠过的人影,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没用。
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手下直劈的动作转了个向,直直削向马的脖子与身体相连的部分。
——小女孩正站在那里。
她再怎么动,脚总也得站在马背上,这招下去,除非她能舍弃断脚,否则必然会被他扫马去,被狂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先前他也这么做过,但马的价值比他贵多了,他不敢伤到马匹,次次留有余地,于是就给了她次次闪躲的机会。
而现在,他气得丧失了理智,一心只想杀了面前的女孩保住面子,也顾不上再管什么马不马的了,大开大合地冲着前头就削了过去。
女孩看他出手如此狠辣,果然大惊失色,她看上去走投无路,双手按住马脑袋,看上去是准备撑着马脑袋躲过这一招。
也是个可行的方法,但现在马儿显然已经受了惊,感受到了头顶的压力后本能地打着响鼻疯了一样拼命甩着头,整个马身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小女孩儿手下本身就按着滑溜溜的鬃毛,此时也没了别的借力点,如一叶孤舟般飘摇在马背上,情急之下踩了个空,她被晃下了马背。
“欸!那孩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遥遥喊了一声,寒江雪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揪住了手边老祖宗的衣袖,倾着身子使劲儿往马蹄下看。
那孩子!那孩子如何了?!
马背上的土匪发出了猖狂的大笑,想杀的人死了,他自然也就松开了刀锋,可怜的马儿逃过一劫,他弯下腰,勒紧缰绳,收起砍刀,嘴角扬起一个扭曲的笑容,低头查看自己的战利品。
可他的愿望注定扑了个空。
他弯下腰的那一刻,一直靠着马鞍悬挂在马肚子下的女孩轻盈地跃上了马。
他探头探脑地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搜查着马下和来局时,女孩抽出了刀锋。
他意识到不对,大骂着转回身来时,锋利的刀锋距离他不到一尺距离。
而就在他以一种见了鬼的目光回过头时,重新见到了女孩时,迎接他的,还有雪亮的刀光。
一瞬间,血色飞溅,身首异处。
那土匪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死不瞑目。
整条街都被这变故惊呆了,本来充满着不安低语的角落里瞬间鸦雀无声。
而女孩并不在意外界复杂的眼光,她神色沉着冷静,像是刚才并不是杀了个人,而是随手拂去了一粒灰尘。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老练又极具技巧性地一手抓着马鞍保持平衡,一手断断续续地向斜后方拉扯缰绳,低声安抚着马匹。
街道很宽,行人都已被驱赶至两边,这里足够她施展。
在她的控制下,狂躁的马儿终于被安抚了下来,街边屏气凝神的行人见事态平息,纷纷叫好。
寒江雪也在心中叫好,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底下那位就是上边这位,上面这位既然结结实实地站在这里,那底下那位也必然没出事。
真是……心急则乱。
他偷偷看着头顶祖宗的神色,她一片沉静,并看不出她对这一童年惊奇遭遇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