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战斗尘埃落定。
火把将贼人巢穴照得通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和那股怪异的药味。
六名贼人（包括头目“穿山甲”）全部被擒，其中三人重伤，皆是林峰所为。
缴获的赃物——几袋粗糙的金矿石、一小盒提炼过的金砂、盗采工具、那本简陋的账册以及两把弩箭和数把腰刀——都被缇骑们集中起来。
张威仔细翻看着那本账册，上面粗略记录着盗采的日期、出矿的大致数量，甚至还有几条模糊的销赃记录，提到了“城西鬼市”、“金记当铺”等字样。
他的脸色越发严肃，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盗采金矿，这可是大案。
人赃并获，功劳簿上必然要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一切的首功，毫无疑问是林峰.
他再次看向林峰，目光灼灼：“林峰，你此次立下大功了。洞察入微，胆大心细，身手更是了得。单枪匹马查明真相，擒获哨兵，里应外合，功不可没。回去后，我定当如实向百户大人禀报！”
“张大人过誉，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全赖大人及时支援，弟兄们奋勇杀敌。”林峰抱拳，语气平静，并不居功自傲。这份沉稳让张威更是高看一眼。
王铁柱在一旁嘿嘿直笑，与有荣焉。
这时，侯三和赵四也被缇骑带了进来。
两人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呻吟不止的贼人，还有那些明晃晃的金矿石，脸色惨白如纸，腿肚子都在发抖。他们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林峰不仅没事，还真的破了案，而且是如此大案。
对比他们之前的百般阻挠和质疑，此刻显得无比可笑和可恶。
张威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侯三赵四如坠冰窟。
“大人，洞口还有两名被林兄弟擒获的贼人。”一个缇骑提醒道。
“一并带回去！所有赃物、兵器、工具，全部封存，运回所里。受伤的贼人简单包扎，别让他们死了，口供要紧！”张威下令，雷厉风行。
众人轰然应诺，开始忙碌地清理现场，押解犯人。
天色微明时，大队人马押着俘虏，带着缴获，浩浩荡荡返回云州府城。
黑水村的村民聚在村口，看着被押走的贼人，又是解恨又是激动，纷纷朝着林峰和张威等人叩拜感谢。
里正刘老根更是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青天大老爷”。
…
回到锦衣卫百户所时，已是日上三竿。如此阵仗自然引起了所内上下震动。
当看到张威缇骑押着俘虏、抬着赃物进来，尤其是那金矿石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时，所有校尉力士都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听说没？黑水村闹鬼的案子破了！”
“破了？真是鬼？”
“屁的鬼！是盗矿贼！一伙亡命徒装神弄鬼，在偷偷挖金子！”
“我的天！金子？谁破的案？张威小旗？”
“好像不是…听说是那个新来的试力士，叫林峰的！”
“林峰？就是打了郑彪脸那个？他又立功了？”
“何止立功！这他妈是天大的功劳啊！”
各种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在正在协助清点赃物的林峰身上。
消息很快传到了吴德耳中。他正在值房里优哉游哉地喝茶，盘算着林峰这次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最好被吓破胆灰溜溜滚回来，到时候他再好好炮制。
听到心腹慌慌张张的汇报，他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你…你说什么？盗矿贼？金子？人赃并获？”吴德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转为铁青，嘴唇哆嗦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啊吴爷！张威小旗带着人回来了，俘虏捆了一串，还抬着好几袋金石头！首功就是那林峰！现在所里都传遍了！”心腹哭丧着脸道。
吴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完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非但没整倒林峰，反而送给他一个天大的功劳。这…这让他如何向郑彪交代？如何向郑总旗交代？
恐慌之后，便是极度的嫉恨和怨毒，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功劳完全落到林峰头上。必须想办法分一杯羹，甚至把水搅浑。
吴德眼珠赤红，喘着粗气，猛地冲出值房，朝着校场跑去。
校场上，张威正在指挥手下安置俘虏和赃物。
沈炼百户也被惊动，亲自出来查看。
他看着那些金矿石和账册，听着张威的初步汇报，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微微闪烁的目光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吴德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抢先开口：“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破了如此大案！卑职一接到黑水村的案子，就觉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寻常闹鬼，必定内藏乾坤！故而特意派遣得力的林峰前去查探，更是再三嘱咐他要胆大心细，不畏艰险！如今果然不负所望，揭破贼人阴谋，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这番话，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瞬间把林峰的功劳揽到了自己“指挥有方”、“知人善任”上，仿佛他早就料到一切，林峰只是他完美计划的执行者。
张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想开口反驳。
林峰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吴德表演，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沈炼目光扫过吴德，又落在林峰身上，淡淡开口：“哦？吴小旗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吴德没听出沈炼语气中的讥诮，还以为沈炼信了，连忙趁热打铁：“都是大人平日教导有方！卑职不敢居功！如今案犯已获，赃物在此，依卑职看，此案后续审讯、追查销赃渠道等事宜，千头万绪，林峰毕竟年轻，经验浅薄，恐难胜任。不如交由卑职负责，定当…”
他想抢夺后续的处理权，这才是捞取功劳和油水的关键！
“吴小旗。”林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打断了吴德的话，“关于此案，卑职尚有几点细节，需即刻向百户大人禀明，事关贼人口供与账册疑点，或许涉及更深。”
他根本不理吴德的抢功，直接转向沈炼，暗示还有更重要的内情，而且只有他清楚。
沈炼深深看了林峰一眼，点头：“随我来值房。张威，你也来。吴德，这里交由你暂时看管，清点造册，不得有误。”他指了指那些赃物和俘虏。
这话听起来像是给了吴德一点事情做，实则将他排除在了核心汇报之外，只能干点看守的杂活。而且“不得有误”四个字，更是堵死了他做手脚的可能。
吴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吃了一嘴苍蝇般难受，却又不敢违逆，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峰、张威跟着沈炼走向值房。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沈炼值房内。
林峰将详细经过，包括如何发现洞口、洞内所见（假人、毒钩爪、工具）、如何伏擒返回贼人、以及贼人关于头目“穿山甲”和武器配置的口供，条理清晰地向沈炼复述了一遍。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隐瞒任何细节，甚至包括侯三赵四的阻挠和质疑。
张威在一旁补充了进攻时的情形，尤其强调了林峰在洞内以寡敌众、瞬间瓦解贼人战斗力的惊人表现。
沈炼默默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账册。”他吐出两个字。
林峰将那份简陋账册呈上，并指出其中几条模糊的销赃记录：“大人，贼人销赃渠道虽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城西鬼市’、‘金记当铺’皆是线索。此外，卑职在洞内发现贼人所用毒药颇为奇特，并非寻常江湖毒物，或许能从此处着手，追查来源。”
沈炼翻看着账册，又拿起一块金矿石看了看，良久，缓缓道：“做得很好。”
他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峰：“此案，你为首功。本官会据实上报。吴德、侯三、赵四之事，本官自有计较。”
“谢大人！”林峰抱拳。他知道，沈炼这句话，等于彻底肯定了他的功劳，并且会处理那三个跳梁小丑。
“贼人审讯和销赃追查，仍由你主要负责，张威协助。”沈炼做出了决定，“所需人手，可直接调配。本官要尽快看到结果。”
“卑职遵命！”林峰和张威齐声应道。
沈炼这是明确表态，支持林峰，并且要继续重用他。吴德想抢功摘桃子的企图，彻底破产。
当林峰和张威走出值房时，看到吴德正灰头土脸地指挥人清点赃物，看向林峰的眼神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怨毒。
林峰视若无睹，径直走过。
他知道，经过此事，他与吴德、郑彪等人的矛盾已经彻底公开化和激化。但与此同时，他在百户所内的地位，也凭借这实实在在的功劳，悄然发生了变化。至少，不会再有人敢轻易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试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