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内。
众人再度齐聚。
辽东捷报引得贾府上下瞩目。
见各家勋贵至少得封男爵,贾赦等人心中颇不是滋味。
素来寡言的邢夫人也忍不住出言抱怨。
堂内骤然死寂。
众人皆惊愕望向邢夫人。
此言分明暗指贾玚不顾亲族。
大媳妇!
老身尚在,轮不到你当家!
贾母榻上厉声呵斥。
老祖宗,我...
邢夫人顿时面色惨白,喉头哽住。
“母亲,此事确是玚哥儿处置不当,家中并非没有其他子弟。”
“缮国公府、齐国公府、治国公府皆获三等男爵,那些平日里哪懂什么上阵杀敌的本事。”贾赦突然插话道。
堂内贾琏夫妇、贾珍、贾蓉等人闻言,都不禁心动。传闻随行的开国勋贵至少也得了个一品将军爵位。若他们当初同去,如今岂不飞黄腾达?荣禧堂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林姐姐。”惜春急得眼眶泛红。她年纪尚小,虽不明就里,却听出众人都在指责贾玚。
林黛玉轻抚她的手背,霍然起身直视众人:“大舅老爷此言差矣。二哥哥在前线以命相搏,这些勋贵哪个不是自愿搏功名?若大舅老爷觉得不公,当日朝堂之上为何不挺身而出?二哥哥出征时又为何不随行?如今捷报传回,反倒挑二哥哥的不是。他此刻仍在辽东浴血奋战,这般言行岂不令人心寒?”
跟随新月娥习武这些时日,林黛玉性子愈发坚韧。她深知自己虽寄居贾府,承的是东府的情分。东府有贾玚做主,贾敬又坐镇府中,自不会让她受委屈,因而愈发率性而为。
“这...”堂中众人见林黛玉这般模样,皆惊愕不已。这哪还是那个弱柳扶风的林妹妹?
“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竟敢如此放肆,简直反了天了!”邢夫人未等贾赦开口,已气得横眉竖目。
林黛玉闻言面色骤冷,目光如刃直刺邢夫人:“今日这话倒是透彻。我竟不知西府这般看待我,失怙之女?好,好得很。来人,收拾行装。”
“林妹妹这是做什么?”尤氏连忙起身相劝。
林黛玉冷眼扫过众人:“我林家世代列侯,在京城并非没有宅邸。全因父亲体恤外祖母思女之情,才令我暂居贾府。未料竟遭此羞辱。我一介孤女,怎配与贾家攀亲?只盼他日父亲登门时,大太太能将今日之言再复述一遍。”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贾母急得直跺脚: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这府里原是你母亲的家,怎就闹到这步田地?
简直胡闹!贾政气得胡子直颤。
若真让林黛玉回了林家旧宅,京城众人会如何看待贾府?慢待已故姑奶奶的骨血,这般名声传出去,谁还敢与贾府结亲?
贾赦更是直接甩了邢夫人一记耳光:混账东西!来人,夫人糊涂了,快扶下去!邢夫人捂着脸,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搀走。迎春、探春等姐妹看得心惊胆战。
王熙凤暗自倒吸凉气,往日最不起眼的林妹妹,今日竟有这般手段。
林妹妹若走,我也不留了!贾宝玉急得直跳脚。众人闻言更是头疼,这般紧要关头,宝玉还在添乱。
尤氏连忙打圆场:妹妹是琏二爷接来的,要走也该等他回来再说。
林姐姐别走。惜春拽着黛玉衣角,泪眼汪汪。黛玉心软点头:便听大嫂子安排。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贾母忙吩咐摆早膳,再无人敢提辽东战事与封爵之事。经此一闹,两府上下都对黛玉多了几分忌惮,贾政贾赦更是后怕——他们深知妹夫林如海的性子,若知晓爱女受委屈,定会让贾府颜面扫地。
此刻辽东大凌河畔,贾玚望着三千铁骑正在收拾战场,将完好的铠甲兵刃捆扎装车,嘴角泛起笑意。后金自努尔哈赤起便效仿明制,所造布面甲结合板甲与棉布,防御堪称亚细亚之最。
主公!
清点得如何了?
贾玚瞥了眼项阙,开门见山道:
战利品清点如何?
项阙立即回禀:
回主公。
按您指示。
此役缴获完好铠甲两万套。
五千张硬弓,十万支箭矢均已装车。
是否要捎带些兵器?
他试探性地提议。
贾玚闻言扶额,指向四周散落的八旗兵器——
狼牙棒、骨朵、长斧、重锤杂乱无章。
后金贵族向来自行打造兵器,制式五花八门。
免了。
项阙顺着方向看去,顿时讪讪住口。
兵器不急,赛罕部现有工匠可锻造。
当地铁矿煤矿已在开采。
这些年羹尧会将这些杂铁熔铸成锭。
后续运往古北口。
话锋一转,贾玚突然问道:
那些马匹处置如何?
项阙顿时眉飞色舞:
主公,咱们这回可把女真马场搬空了!
乌珠穆沁马三万,辽马八万,蒙古马与驮马二十万。
全在大凌河畔养着,匹匹膘肥体壮。
贾玚挑眉:
三十一万匹!其中二十万是可作战马。
即刻调六万蒙古战马随我赴彰武。
其余蒙古马驮马尽数拨给辽东镇。
辽马分两万予蓟镇,余下辽东与东江各半。
项阙苦着脸:主公,咱就留三万乌珠穆沁马啊?
辽东总兵府内,王子腾满脸喜色地闯进大堂:总兵!天大的好消息!
年羹尧从军务文书中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位副将:老王,何事如此欢喜?
自辽东战役后,王子腾的才干深得年羹尧赏识。二人皆善谋略又敢作敢为,交情日渐深厚。
虎贲侯遣人送来三万匹辽马,另有蒙古马和驮马十四万匹!
年羹尧闻言怔住。十七万匹战马,这份厚礼远超预期。
侯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王子腾答道:侯爷命总兵速速整军经武,给**施加更大压力。
明白了。年羹尧沉声应道。
辽东军令
“传令,自关内征调流民,择青壮者充入行伍。”
年羹尧目光灼灼,肃然下令。
“步卒须足十五万之众,骑兵亦当有十万之数。”
“唯此,方可对**形成震慑,不负侯爷重托。”
“末将领命。”
王子腾神色凛然,抱拳应诺。
此战辽东军协同征东军尽歼二十万**,必为后金心腹大患。若不速速扩军,莫说新拓疆土,便是宁锦防线恐亦难保全。
“且慢。”
年羹尧忽唤住王子腾,眉宇间凝着深意。
“总兵还有何吩咐?”
王子腾面露惑色。
何事竟比扩军更为紧要?
“你因何调任辽东,个中缘由不必赘言。”
年羹尧直视其双目,声若沉钟。
“但需谨记,切莫心存怨望。”
“总兵明鉴。”
王子腾坦然相对,目光澄澈。
他深知贾玚乃非常之人——三千铁骑夜破西平堡,直面二十万大军犹能摧锋陷阵。此等人物,纵使王家满门勋贵亦难撄其锋。更何况贾府乃开国勋贵之首,王氏姻亲之谊方是立身根本。
“如此甚好。”
年羹尧微微颔首,忽话锋陡转。
“此番战功未列你名,实非侯爷之意。”
“本将亲询侯爷,侯爷言‘功过当如实呈报’。”
“依此战功绩,你当居本将、荥阳侯、襄阳侯之后,至少可封子爵。”
王子腾闻言怔然。
竟是年羹尧压下了他的战功?
“原来如此。”
“开国勋贵多是庸碌之辈。”
“唯有平原侯府二等伯蒋子宁、安成侯府三等子卫俊堪称俊杰。”
“侯爷此次跨海征战必胜无疑,军功唾手可得。”
“因此,本帅暂压你的战功,是想让你随侯爷渡海征讨辽东。”
“届时两功并赏,至少可得世袭伯爵之位,更能重返神京,岂非美事?”
什么?
王子腾闻言心神剧震。
年羹尧压下他的战功,竟是为了...
“大帅...”
王子腾声音微颤。
年羹尧抬手制止:“今日便唤你一声贤弟。”
“念在你我年纪相仿,际遇相近,且与你说几句肺腑之言。”
“我此生最幸之事,便是得遇侯爷,投其麾下。若非如此,至今不过区区一等子爵。”
“莫说三等伯、三等侯,更遑论统帅辽东数十万雄师。”
“旁人不知,但我深知侯爷雄才大略,必将超越世人想象。”
“此战之后,侯爷必晋国公。待平定后金、鞑靼诸部,封王指日可待。”
“当今天子刻薄寡恩,皇室亏欠贾家日久,满朝文武心知肚明。”
“以侯爷年纪,不出十载,必登九五!”
轰!
王子腾面如土色,眼中惊骇难掩。
年羹尧对贾玚竟有如此评价,难道贾家真能...
“如今大同、宣府、蓟州、辽东四镇,加上即将组建的东江镇。”
“边关十大重镇,未来十之六七尽归侯爷掌握。”
“贤弟还觉得不可能么?”
年羹尧目光如炬:“若想平步青云。”
“唯有追随侯爷,立下从龙之功。”
“王家那个嫁入贾府的蠢妇,还是早些处置为妙。”
“莫让她误了贤弟与王家的锦绣前程。”
“兄长金玉良言,弟必铭记于心。”
王子腾豁然开朗,眼中寒光乍现。
王夫人断不可留,此次险些害他葬身辽东,来日恐将祸及满门。
“善。”
“方才交代之事,贤弟速去安排。”
“侯爷最多五日便会启程出海……”
年羹尧轻轻摆手,语气平淡。
“遵命。”
王子腾立即退出总兵府,着手安排收拢流民、招募壮丁扩充军力之事。
与此同时。
三千铁骑护卫着千余辆马车及六万匹蒙古骏马,如洪流般沿辽河北上。
为避免惊动蓟州镇驻军,这批物资未走大凌河至古北口的常规路线,而是选择在荒无人烟的彰武交接——此处乃漠东草原与辽河平原交界,正适合隐秘行事。
“驾!”
漠东草原上。
另一支浩荡队伍正向彰武疾驰。
三千天狼骑呈锋矢阵开路,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阳光为她镀上金边,正是赛罕部首领娜木其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