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区灯火通明。
因君天碧的归来而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她抱着眼蒙布条的闻辛,无视所有惊愕的目光和妄图上前询问的医官,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所有人不自觉退避三舍。
如同一道玄色的旋风,径直冲向了营区最为宽敞显眼的世子闻晟的主帐。
“砰!”
帐帘被磅礴的气劲猛地掀开,重重摔在两侧。
正在帐内与属下商议疫病之事的闻晟愕然抬头,惊得掷下朱笔。
就见君天碧抱着一个模样凄惨的人影闯了进来,玄衣墨发,面色冰寒,如同煞神临世。
浓重的血腥味和山野的寒气随之涌入。
“尧光城主!你这是何意?擅闯我营帐......”
被冒犯的怒意刚涌上心头,闻晟的不悦地霍然站起身。
话才出口,便被一声冰冷刺骨的厉喝打断——
“滚出去!”
君天碧看也没看他们,声音不高,凛冽的威压震得帐内众人心头一寒。
那些下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闻晟不发话,也没人敢动。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君天碧旁若无人地走到帐内唯一的软榻旁,将怀中的闻辛安置在榻上,拉过一旁的被子,仔细地将他盖好,连被角都掖得严实。
闻晟何曾被当面呵斥,受过如此屈辱?
“殿下!”
脸色瞬间沉下,正要发作,檀焚及时赶到,疾步进帐拉住闻晟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告,微微摇头。
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劝阻:“稍安勿躁!闻辛公子伤势危重......”
安置好闻辛的君天碧转过身,面对闻晟时,脸上的那丝温情刹那消失殆尽。
只剩下冰封千里的酷寒。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抬起了右手。
掌心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隐隐有幽紫色的电光流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闻晟面门!
竟是真要当场取他性命!
这一掌若是拍实,闻晟必定当场脑浆迸裂,绝无生还可能!
“城主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疾冲而入,是李折涯!
她情急之下,竟忘了恐惧,扑上前用双手死死抓住了君天碧抬起的手腕!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惊觉自己竟能拦住这掌,顿时冷汗涔涔。
分明是对方刻意收了力道。
若君天碧真动了杀心,根本无需动手,意念一动便能取人性命。
“城主!城主息怒!”
她握得那样用力,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闻辛公子伤势沉重,当务之急是救治啊!他的伤势、他的眼睛,耽搁不得!求您先让折涯看看他的情况!”
“您若此刻杀了世子,营区必乱,于救治闻辛公子百害而无一利!”
君天碧的手停在半空,那股可怕的力量并未消散,依旧在她掌心吞吐不定。
“有人要救,”她冷着脸,睨着拼死阻拦的李折涯,面目森然,“也有人,该死。”
“你去救闻辛,”她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闻晟,“孤去杀他,不冲突。”
李折涯被她这逻辑噎住,攥着她的手不放,急中生智,换了个角度劝说:
“城主!您若真如此看重闻辛公子,何不等他醒来?”
“看他是否责怪世子,是否愿意看到您为他......大开杀戒,手刃血亲?”
“闻辛公子他......他性子清冷,实则重情,内心良善,并非嗜杀之人,若因他之故致使兄弟相残,累及兄长性命,他心中定然难安!”
“他醒来后该如何自处?心中又该何等煎熬?岂不是让闻辛公子醒来后徒增痛苦与愧悔?”
这话似乎起了些作用。
君天碧掌心的紫电微微收敛,那悬在闻晟头顶的死亡阴影暂时褪去。
李折涯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折涯姑娘......好像,”她目光幽深地盯着李折涯看了片刻,缓缓收回了手,意味不明,“很了解闻辛?”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折涯心中一紧,连躺着一直紧绷着身体不敢动弹的闻辛,呼吸也不自觉地滞涩了一瞬。
李折涯知道,在君天碧面前,隐瞒毫无意义。
若有心去查,她和闻辛少时的那点渊源根本瞒不住。
与其让她猜忌,不如坦诚。
李折涯松开手,后退半步,垂首恭敬道:“不敢欺瞒城主。”
“闻辛公子少时体弱,曾随家父习医数年,故而......折涯与他,算是旧识。”
君天碧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青梅竹马。”
“孤原以为是初到赤蒙那日,你抛绣球对闻辛一见钟情,想要追随......”
她微微挑眉,“没成想,还有这段渊源。”
李折涯心中骇然!
那日她分明戴着面纱,混在人群之中,君天碧竟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观察力与记忆力,实在可怕!
但此刻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压下心惊,再次恳求:“城主,往事不堪重提。”
“可否先让折涯为闻辛公子诊治,再论其他,可好?”
君天碧闻言,竟真的后退一步,在榻边坐了下来。
一手随意地搭在蜷缩的闻辛身侧,玄衣铺散,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占有与庇护。
她抬眸,看向李折涯,红唇微启:
“说了,不冲突。”
“孤没拦着你给他看诊,”她墨眸微转,落在脸色稍缓的闻晟和紧张的檀焚身上,“希望你,也不要拦着孤......算账。”
帐内气氛再次紧绷。
檀焚见君天碧暂时收回了杀招,心知这是转圜之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尧光城主息怒!确是我赤蒙城有失照拂,我等失职,让闻辛公子受苦。”
“不知......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城主平息怒火,了结此事?”
他姿态放得极低,只求能保住闻晟性命。
君天碧赞许地看了檀焚一眼,很满意他的识时务。
她轻轻抚了抚衣袖,也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檀焚祭司果然明事理。”
“孤归根结底,也都是心疼闻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闻辛露在被子外的手,唇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说出了她的条件:
“简单,只要闻晟世子,亲自为闻辛端茶倒水,侍奉汤药,悉心照料,直至他能自行下榻走动......”
她望向闻晟,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此事,便作罢。”
帐内一片死寂。
让赤蒙城尊贵的世子殿下,如同奴仆般去侍奉一个送往他城为质的弟弟?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檀焚欲言又止,连李折涯都怔在原地。
“怎么?”君天碧紫瞳扫过众人,“兄弟情深,不该如此?”
烛火噼啪作响,映出闻晟黑沉的脸,也照见闻辛在君天碧掌中几不可察回握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