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的门被甘渊一脚踹开,又被他用后背狠狠撞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怀里抱着、胳膊上挎着、甚至脖子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浓郁的松子糖甜香几乎要把他从头到脚腌入味。
“砰!”
甘渊几步冲到坐在窗边悠闲看书的君天碧面前,将那堆糖重重往桌上一顿,震得茶杯都晃了晃。
“吃!”
他喘着吼出来,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那包糖,“城主!您不是要吃吗?当着属下的面吃完!不吃完不许睡!”
君天碧正倚在软榻上翻看一本赤蒙城的风物志,被他这阵仗弄得抬了抬眼。
瞥了一眼他被汗黏住的额发,又落在那堆过分实在的糖上。
她没说什么,放下书册,伸出两根纤长手指捻起一块滚烫的松子糖,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小半。
糖块酥脆,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浓郁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带着松子的焦香。
在甘渊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她将剩下的半块糖,顺手就塞进了他因喘气还微微张着的嘴里。
甘渊:“!!!”
他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甜腻,下意识地合拢牙齿。
那半块糖就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骂词。
君天碧看着他瞪圆的眼睛,不由得挑了挑眉:“跑得这么快,这糖......该不会是偷来的,没付钱,怕人追上吧?”
甘渊被她这倒打一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胡乱嚼了几下,囫囵咽下去,才怒不可遏地吼道:“放屁!老子付了双倍的钱!”
他指着那堆糖,“跑遍半座城才找到这家最快的!谁像您!整天想着白嫖还倒打一耙......”
“肝火旺是好事,”君天碧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地赞赏,“赶紧滚去把自己洗干净,一身臭汗。”
她摆了摆手, “然后,滚过来暖床。”
“暖床?!”
甘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肝都在颤,“您涮了属下一整天,当牛做马,挨骂受气,现在还想让属下暖床?!您做梦!”
他骂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外冲,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刚迈出一步,后颈衣领勒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硬生生拽了回去!
君天碧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一只手轻松地薅住了他的领子,将他半转过来。
她凑近他,唇角勾着温柔的笑意,声音也放得又轻又缓,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冷得让甘渊头皮发麻:
“甘渊,走了趟地窟,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甘渊被她的气息拂过耳廓,激得一个激灵,没出息地缩了缩脖子。
但一想到今天受的窝囊气,那股邪火又冲了上来,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梗着脖子继续痛骂:
“肥又怎么样?!老子胆子一向就这么大!君天碧你个吸人血不吐骨头的魔头!老子不仅要骂你!还要骂你冷血无情!喜怒无常!”
“老子伺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
他骂得正酣畅,君天碧掐着他后颈的手忽然微微用力,迫使他整个人缓缓向后仰去。
甘渊失了重心,后背不得不靠在君天碧的肩上,形成类似拥抱的被动姿势。
紧接着,他脸上骤然一凉!
君天碧冰凉的手指也探到了他耳后,轻轻一勾,掀开了他耳后的机括!
“咔哒。”
玄铁面具应声脱落。
甘渊心中大骇,下意识伸手去抢,却抓了个空。
面具已然落在了君天碧手中。
君天碧低头,看着怀中因惊怒而涨得通红的妖孽脸庞,冰冷的气息与话语一同灌入:
“现在,只是要你暖床。”
“若再把孤气狠了......”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颈侧跳动的血管。
“可就不是暖床那么简单了,孤可是会......换种方式,吃点别的。”
甘渊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挺腰站稳,从君天碧怀中挣脱出来。
踉跄几步冲向了内室的屏风后,嘴里胡乱喊着:“洗!属下这就去洗!”
“噗通!”
一声巨响,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音,甘渊整个人跳进了浴桶里。
开始山呼海啸般地搓洗起来,仿佛要将满身的怒火和憋屈都洗刷干净。
君天碧重又坐下,指尖摩挲着那张玄铁面具冰凉的表面,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巨大动静,慢悠悠地开口:“把自己洗干净就行,不用把浴桶也拆了洗。”
屏风后传来甘渊闷声闷气的怒吼:“肝火旺的人洗澡就是这样的!城主若是受不了,可以去找闻辛那种体虚的暖床!他肯定没火气!洗得安静!”
君天碧闻言,轻轻哼了一声,难得体贴:
“既然肝火旺到如斯地步......”
“那暖床的时候......便不用穿衣裳了,免得......燥热难眠,烧着孤的被子。”
屏风后的水声戛然而止。
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声后,甘渊便带着一身未散尽的热气和水珠,被鬼撵一般,脚不沾地地冲出了屏风。
他只来得及胡乱披上一件外袍,带子都系得歪歪扭扭,露出大片还挂着水珠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
湿漉漉的墨发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没入衣襟。
他脸上没了面具的遮挡,那张妖孽面容在灯下无所遁形。
此刻却写满了警惕。
他怕极了君天碧真不给他衣服穿。
君天碧已经坐回了软榻,正拿着他那张玄铁面具把玩。
见他出来,懒懒地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半晌,她微微蹙眉,嫌弃道:“摘了面具,怎么瞧着......反倒没戴着顺眼了。”
甘渊一愣。
这暴君什么审美?!
但他此刻更忌惮的是另一件事,根本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肆。
他死死拢紧了身上唯一蔽体的外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一声不吭,飞快地蹿到床榻最里侧,扯过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
只留下一双格外明亮的丹凤眼露在外面,瞪着君天碧。
君天碧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她随手将面具扔了过去,落在那个“茧子”旁边。
“戴着吧,碍眼。”
甘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飞快地将面具捞了进去,却没有立刻戴上,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君天碧这才起身,吹熄了烛火,只留墙角一盏昏黄的夜灯。
她走到床榻边,在外侧躺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甘渊不稳的呼吸声。
“湛知弦在尧光城如何了?”
君天碧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江逾白这把刀......沾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