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外,保密局布下的天罗地网已悄然合拢,如同一条巨蟒,将猎物紧紧缠绕,只待毒牙噬下。而在那看似平静的院落内,一场决定命运走向的会议,正在一种极度压抑和不安的气氛中,仓促地进行着。
客厅里,灯光被刻意调暗,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蔡孝乾(“张先生”)坐在主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有些苍白。他的对面,坐着三位他最信任的核心骨干:“老刀”、“陈太太”和“老李”。桌面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是关于近期组织活动停滞、经费紧张以及外部环境恶化的简报。
会议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十分沉重。蔡孝乾率先发言,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浮夸。
“同志们,”他环视三人,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眼下的形势,不用我多说,大家都清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这次聚会,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有些事,必须当面交代清楚。”
他拿起一份文件,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保密局的活动越来越猖獗,我们的几个外围点已经失联。我判断,谷正文的目标,很可能已经锁定了我们这一层。之前的蛰伏,虽然暂时避开了锋芒,但组织的工作不能长期停滞。”
“老刀”点了点头,眉头紧锁:“经费是个大问题,很多线下的活动都停了,人心浮动。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先散了。”
“陈太太”则更为谨慎,她忧心忡忡地说:“老张(指蔡孝乾),不是我泼冷水,这个时候把大家集中起来,风险是不是太大了?我总觉得……外面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的直觉,与蔡孝乾内心的不安产生了共鸣。
“老李”也表示同意:“是啊,是不是再等等?或者,用更分散、更隐蔽的方式联络?”
蔡孝乾听着下属们的担忧,心中的那股不祥预感愈发强烈。窗外的死寂,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着手枪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触感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加剧了他的焦躁。
他强作镇定,用力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或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不能再等了!分散联络效率太低,而且一样有风险!今晚把大家叫来,就是要统一思想,下定决心!我们必须调整策略,转入更深度的、更长期的潜伏状态。经费的问题,‘老刀’你负责统筹,想办法从香港那边再调一部分应急。联络方式全部改用最原始的死信箱和单线联系,非万分紧急,绝不见面!”
他的话语速很快,条理看似清晰,却透着一股急于求成、想要尽快结束会议的仓促感。他不断地看向紧闭的窗户,耳朵似乎也在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会议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蔡孝乾便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匆匆布置完几项紧要任务后,看了一眼腕表,说道:“情况紧急,不宜久留。大家记住新的联络方式和应急方案,回去后立刻执行,销毁所有不必要的文件。散会吧,分头离开,注意安全。”
他的决定,显得异常突兀。会议的核心议题尚未深入讨论,许多细节也未明确,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聚会,仿佛多待一秒,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老刀”等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同样充满不安,但见蔡孝乾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四人迅速起身,开始收拾桌面的文件,准备按照预定顺序,间隔离开。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场仓促开始、又仓促结束的短暂会议,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院落之外,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瞄准镜和夜视设备,死死地盯着这栋房子。所有的出口都已被堵死,他们已然是瓮中之鳖。
这致命的短暂会议,其内部的紧张与不安,我们(吴石、聂曦)自然无从得知。但在同一片夜空下,寓所书房内的我们,正经历着同样的、令人窒息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那个预感的临界点。老师吴石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我静立一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老师……时间,快到了。”我声音干涩地低语。
老师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沉重与无奈。
我们都明白,城西方向那短暂的寂静,并非平安无事,而是暴风雨降临前,最后的、也是最可怕的死寂。下一步,当那寂静被打破时,带来的将是毁灭一切的惊雷。而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将在那惊雷声中,被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