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茶室那短暂而关键的会面后,聂曦按照朱谌之的指示,彻底消失在香港喧嚣的市井之中。他的任务——“堡垒”行动中传递关键情报的部分——已经随着那卷微型胶卷的交接而暂告一段落。此刻,他最重要的使命,是活下去,彻底养好伤,等待组织的下一次召唤。
在老猫的帮助下,聂曦秘密转移到了新界一处极其偏僻的客家围村。这里民风淳朴,相对封闭,与外界联系甚少。组织上通过可靠渠道,为他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因战乱从内地逃难来港、投靠远房亲戚的年轻后生“阿曦”,左腿是在逃难途中被流弹所伤。村里一位略懂草药的老族长为人和善,为他提供了住处(一间废弃的祠堂偏房)和基本的治疗。
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每天,聂曦在鸡鸣犬吠中醒来,按照老族长的方子熬药、敷药,拄着拐杖在祠堂小院里慢慢走动,活动筋骨。伤口在草药的调理和静养下,红肿逐渐消退,疼痛减轻,开始缓慢愈合。大部分时间,他坐在门槛上,看着村里的孩童嬉戏,听着老人们用客家话闲聊,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轻便杂活,努力融入这个与世隔绝的小环境。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内心汹涌的波涛。他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朱谌之的安危,担忧着她携带情报潜入台湾的惊险旅程。他反复回忆着从上海到香港这一路上的腥风血雨,吴石老师的沉着决绝,老周、阿强等同志的壮烈牺牲,以及无数无名英雄的默默付出。这些沉重的记忆,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知道,自己的蛰伏是暂时的,战斗远未结束。他必须尽快恢复健康,随时准备再次投入战斗。
他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系统地梳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工作知识和技能,在脑中模拟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策略。同时,他也通过老族长和偶尔来村的货郎,小心翼翼地了解着外界零星的消息——大陆战局的飞速进展,国民党政权风雨飘摇的态势,以及香港市面日益紧张的气氛。这些都让他确信,黎明前的黑暗虽然浓重,但曙光已在不远处。
一个月后,聂曦的腿伤基本痊愈,虽然阴雨天还会有些酸痛,但已能正常行走。他感觉自己像一把被重新打磨的利剑,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
这天傍晚,他正帮老族长收拾晒干的草药,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久,一个风尘仆仆、作客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村长的引领下,径直来到祠堂,找到了聂曦。
来人目光锐利地打量了聂曦一番,确认无误后,压低声音道:“阿曦兄弟,老家托我给你带句话。”
聂曦心中一凛,知道组织的联系恢复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来人引到僻静处。
客商低声道:“‘表姐’(朱谌之)已平安抵达‘外婆家’(台湾),一切安好,正在‘打理家务’(开展情报工作)。家里让你安心静养,但需做好准备,‘外婆家’的‘年货’(台湾情报)可能需要人接应。近期会有‘货郎’(新的联络人)与你联系,告知具体安排。在此之间,深居简出,保持警惕。”
消息简短,却信息量巨大!朱谌之已安全抵达台湾并开始工作!这意味着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同时,组织也在考虑后续行动,可能需要他再次出动,接应来自台湾的情报!
“我明白了。请转告家里,我随时待命。”聂曦沉声应道,心中既为朱谌之的初步成功感到振奋,也为即将到来的新任务感到沉重的责任。
客商点点头,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骑马离开了围村,消失在暮色中。
聂曦站在祠堂门口,望着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影,心中波澜起伏。潜龙在渊,终有腾空之日。他的蛰伏即将结束,新的、更艰巨的使命,已在召唤。而这一次,战场可能将再次转移,目标直指那片风云激荡的海峡对岸。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