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林深处,一座道观寂然伏卧,风格朴素,看上去很普通。走过去,青苔从石阶的缝隙长出,一名同样朴素,相貌清秀,扎着丸子头的少年在扫着门前的树叶。
看到了温母他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好奇的眼神一直往温祈身上瞟,瞟得温祈有些不自在。
“灵云,观鹤天师可在?”温母显然是认识少年的。
“在,一早就起来在院里晒太阳呢,进去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名唤灵云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回答说。
“爸,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妈妈她?”温祈挪到温父旁边,小声的询问。
温父听到温祈的问题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叹了一口气,没有细说,只是说:“你等会跟我我们就行,遇到观鹤天师,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祈更加疑惑的,但父母又实在不愿多说,也只好闭嘴。
被温母拉着走进门,门内干净整洁,一棵巨大的菩提树笼罩了整个庭院,明明正值夏天,这里却异常的凉快,院子右侧前方便是主殿,殿里供着三清的画像,殿前摆着一个香炉,不烧香烧得正旺。
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香火倒是不断。
温祈收回视线,有些惊讶。
他再抬眸看去,前方十几米处,一位头发花白,身穿藏青色道袍的老人躺在摇摇椅上,睡得正舒服,一只橘色的大猫窝在他的腹部。
“师父,起来了,有客人到。”
正当温母犹豫着如何喊醒观鹤时,灵云走过来一脚踢在椅子上,大声喊道。
橘猫被吓了一跳,弹射起来,轻巧落地,对着灵云哈气后便跑走了。
观鹤也被吓得不轻,他坐起来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小徒弟:“没大没小的,就不能好好喊吗?你让为师的面子往哪搁?”
“师父,又没别人你就别装了,我继续扫地,你好好跟人说,别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灵云说完拿着扫帚走远了。
“是你们啊,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观鹤眯着眼看了一下温母和温父,一下便认出来了。
“天师,我们这次来.....”温母还没说完,观鹤便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
“我知道,你跟我来。”观鹤指了指在一旁的温祈。
温祈一愣,看向温父和温母。
“好孩子,去吧,听话。”
温祈见自家母亲都这么说,只好抬脚跟上前去。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温母眼角沁出眼泪,她死死抓着丈夫的手臂:“你说这孩子会不会.....”
“不会的。”温父搂过妻子,手轻拍着妻子的背,温声安抚。
“只是做梦而已,不用担心。”
温母昨晚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温祈死了,死得太过惨烈,惨烈到温母现在想起都还觉得心悸。
被惊醒之后她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语气十分不安。
今天上班也不在状态,思来想去,温母想到了自己曾经求神拜佛去过的一座道观,就是在那里,观里的天师对她说,苦难将尽,后面温祈便出了事住院,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这个孩子是她求来的,是她自私,要惩罚就惩罚她一个人吧,不要动她的孩子。
温祈跟着观鹤到了主殿后的屋子,屋子干燥明亮,堂上供着香。
“坐。”观鹤示意温祈。
温祈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见罢,观鹤脸上笑意更甚。
“你要说什么?”温祈相当上道。
本以为对方接下来会说一大堆晦涩难懂的话,却不想观鹤只是摇摇头,笑着说:“此事非贫道可以干涉的,贫道无话可说。”
“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温祈不解。
“安心。”
“安心?”
“安你母亲的心,她思虑过重,惶惶不安,于她无益,平白磨损心血,此举只为安心。”
观鹤叹了一口气说。
“为什么?”温祈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遗传了外公的精神病,双重人格,自己算是副人格。
起初,温祈知道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的某些行为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这对他的任务来说是有益的。
而这些年来温母也表现得很正常,从未见她这副模样。
所以温祈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五年前,你母亲因为孩子一事几欲自杀,后来求到了这里,我出言安慰了几句,她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来还愿,大概是歪打正着。”
“如今她再来,我自然不能断了她的念想,之后出去她若是问起,便说是我不让你说,天机不可泄露。”
观鹤解释说。
说到这,温祈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沉默下来对观鹤道了谢:“多谢道长,无论如何,您救了我母亲一命。”
“你母亲的命不是我救的,是你,是你父亲,是你母亲的朋友,我不过多说了一句罢了。”
观鹤摇摇头,不敢居功。
待了一会儿,温祈回到前庭,温母和温父正跪在堂前念念有词,温祈也走过去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心道。
“三清祖师在上,愿护佑我父亲和母亲,一生无忧无灾,平安顺遂。”
“再护程凛百岁无忧。”
他不曾求自己,一是没必要,二是不知道求什么。
温祈站起来抬头看着堂上三清画像,久久不能回神。
“阿七,天师跟你说了些什么?”温母攥紧温祈的手,紧张的问。
“天师不让我说,不过妈你放心,我没事,以后都不会有事。”温祈轻声说。
“真的?”温母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温母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少许,她连连点头,低声道好。
可她眉眼间的忧思并未散去。
从主殿出来以后,温母又拉着温父有急匆匆的去找观鹤,让温祈停在原地等他们。
温祈没追上去,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他们没事的,虽有小劫但都不会影响到本人。”灵云扫地扫到了温祈面前,笑着说。
温祈看着眼前的少年,原本只觉得对方是普通人,但这会少年逆着光,脸上讳莫如深的模样,让温祈产生了一丝异样,似乎眼前的少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
“你只需要遵从本心,做你该做的事,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灵云悠悠的补充一句。
这一句让温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惊疑不定的望着灵云,却只见对方收敛了神情,又变得如初见时沉静的模样,扫着地走远了。
温祈追了上去,抓住灵云的胳膊,压制住语气中的急切,问“灵云道长所谓何意?”
“您说什么?”灵云一脸茫然的看着温祈,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
温祈盯着灵云,见他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方才的神秘,心下了然,一脸歉意的松开手:“抱歉,您继续忙吧。”
“没事。”灵云虽然不解,但也没有过多的纠结,低着头继续扫地。
温祈返回坐在原地,仰头看着上面的菩提树,眨了眨眼。
这些年他一直在尝试着呼唤系统,但是脑海没有丝毫反应,他有时候都会恍惚的想,其实系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只是他作为副人格时期的一场梦而已。
唯有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真实的记忆还在提醒着他,的确有系统的存在。
今天来到这里他愈发笃定,自己真的是那个外来者。
世界意识在提醒他,为什么,是因为后面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温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思考着任何可能。
最后也不知道观鹤到底说了些什么,温母和温父又忧又喜的回来了。
“令郎命中有两劫,至于这劫数何时来自有它的定数,平时也不要太紧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若是太过在意对他反而不好。”
“他渡过去了,这辈子便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