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声的惊雷
路安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涌入的初冬阳光的味道。小家伙的精神明显好转，正靠在床头，用蜡笔在一本病历本背面涂鸦，林芷若在一旁温柔地指点着。秦墨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削着一个苹果，享受着这难得的、令人心安的宁静。女儿劫后余生的小脸，比任何工作报告都更能抚慰他连日来的焦灼。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是寻常的铃声，而是特定设置的急促嗡鸣。秦墨的动作微微一滞，这是市政府办公厅紧急联络的专属提示。他放下水果刀，对林芷若递过一个歉意的眼神，起身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才接起电话。
“秦市长，紧急情况！”电话那头是秘书长孙为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明天上午九点，省委主要领导紧急召集相关地市主要负责人，专题听取国企改革工作汇报，重点是近期……遇到的困难和问题。通知明确要求，分管市领导和相关试点企业负责人一同参加。清河的点名要您和纺织厂、机械厂的负责人到场。”
秦墨的心猛地一沉。时机太巧了。路安病情刚稳定，省委调查组的报告风波未平，这个时候突然召开如此高规格、议题针对性极强的会议，其意味不言自明。这绝非一次寻常的工作汇报，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答辩”，甚至可能是决定清河改革方向乃至他个人命运的“审判”。
“会议材料要求呢？”秦墨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
“要求准备书面汇报材料，重点是改革进展、存在问题、风险研判及下一步举措。特别强调……要如实反映情况。”孙为民顿了顿，补充道，“通知是特急件，省委主要领导亲自定的议题。”
“知道了。立即准备：第一，通知王建国副市长、国资委刘主任、工信局赵局长，一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第二，让政研室和改革办牵头，连夜准备好汇报材料，数据要准，问题要实，对策要硬；第三，通知纺织厂新当选的董事长和机械厂工会老周，明天一早跟我去省里。”秦墨快速下达指令，思路清晰，仿佛刚才病房里的温情父亲瞬间切换回了冷静果断的指挥官。
回到病房，林芷若关切地望着他。秦墨勉强笑了笑，摸摸女儿的头：“路安乖，爸爸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陪你。”
路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画她的画。林芷若站起身，轻声问：“很麻烦？”
“省里开会，正常工作汇报。”秦墨轻描淡写，不想让家人担心，“你照顾好路安，我快去快回。”
离开医院，坐进车里，秦墨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深思。他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脑海中飞速运转。省委主要领导亲自召集，点名试点企业负责人，强调“如实反映问题”……这几个信号叠加在一起，压力如山。汇报得好，或许能扭转不利局面；若有差池，不仅改革可能受阻，他个人的政治生涯也可能面临重大转折。
一小时后，市政府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王建国、刘建军、赵东等人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秦墨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时间紧，任务重。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汇报，而是一次考验，考验我们清河改革的决心、智慧和担当，也可能决定改革的生死。”
他目光扫过众人：“汇报材料，必须坚持三个原则：第一，实事求是，成绩不讲跑，问题不回避，特别是资金监管出漏洞、职工安置有顾虑这些痛点，要坦诚面对；第二，突出重点，集中讲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改、怎么改、遇到了什么真困难、拿出了什么硬举措，特别是纺织厂新公司组建、机械厂‘大师工作室’这些亮点要说透；第三，富于担当，主动从市委市政府层面反思不足，提出具有操作性的下一步整改和深化方案，责任要明确，措施要具体。”
“秦市长，”王建国忧心忡忡地开口，“调查组报告的事，省领导肯定已经看了。我们主动提问题，会不会……授人以柄？”
“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秦墨斩钉截铁，“主动揭短，才能体现我们解决问题的诚意和勇气。我们要相信，省委领导要的是真实情况，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不是文过饰非的官样文章！”
他看向刘建军和赵东：“刘主任，赵局长，你们负责把关数据和案例，必须精准无误。特别是职工安置的具体数字、新公司运营的初步效益，要经得起问、经得起查。建国市长，你负责整体统筹，确保材料逻辑严密，重点突出。”
会议持续到深夜。材料框架、数据核验、汇报重点、可能遇到的尖锐提问及应对策略……逐项推敲，反复打磨。秦墨亲自执笔修改核心部分，字斟句酌。当最终方案确定时，窗外已是曙光微露。
秦墨没有休息，直接让司机开车回家，简单洗漱，换了一身整洁的西装。他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带血丝却目光坚定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林芷若默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递上一杯热牛奶：“一切顺利。”
早上七点，秦墨带着略显疲惫但精神高度集中的纺织厂新董事长和机械厂老周，坐上了前往省城的车。车上，他最后一遍翻阅着汇报材料，对两位企业负责人叮嘱道：“到了会上，不要有顾虑，省领导问什么，就照实说。讲你们最真实的感受，讲改革带来的变化，也讲眼下最大的困难。真诚，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有力量。”
老周重重地点了点头，粗糙的大手因紧张而微微出汗。新董事长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上午九点整，省委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气氛庄重肃穆。省委主要领导、分管副书记、组织部长、纪委书记、相关厅局负责人悉数在座。几位被点名地市的分管市长和企业代表分坐两侧，表情各异。
秦墨坐在指定的位置，腰杆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各位领导。他知道，一场无声的惊雷，即将在这间会议室炸响。而他和他的团队，必须经受住这场雷暴的洗礼。他的掌心微微渗汗，但眼神无比坚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为清河的改革，争一个明白，闯一条生路。汇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