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烨的世界,在月微尘那声决绝的长啸与身影没入火海的瞬间,彻底崩塌陷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素白(在他眼中,即便身着深衣,月微尘也永远是那一抹清冷孤绝的月白)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股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惨烈与决绝,被那幽蓝与赤红交织的、张牙舞爪的烈焰彻底吞没。紧接着,便是那股沛然莫御、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气息的内力轰然爆散!无形的气浪裹挟着灼人的热风扑面而来,卷起他的龙袍下摆,吹散了他金冠下的几缕黑发,却吹不散他眼中那片瞬间死寂的荒芜。
“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嗥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炸响在夜空之下!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与崩溃,让周围所有拼死阻拦他的侍卫和影卫都为之胆寒,连福德海拉扯他手臂的动作都僵住了。
“放开朕!” 褚烨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原本俊美威严的面容此刻因极致的痛苦与疯狂而扭曲,他猛地甩开福德海和几名侍卫的钳制,那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让几名训练有素的壮年侍卫都踉跄后退!“微尘!月微尘!”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他救出来!他不能死!他怎么会死?!他怎么敢……就这样在他眼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消失?!
他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已然化作炼狱的火海冲去!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鬓发,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火星溅落在他的龙袍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破洞,他却浑然未觉!
“陛下!不可啊!火势太大!危险!” 福德海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再次扑上来,死死抱住褚烨的腿,涕泪横流,“陛下!龙体为重!龙体为重啊!”
“滚开!” 褚烨一脚踹开福德海,力道之大让老内侍痛呼一声滚倒在地。几名影卫见状,再顾不得君臣之别,同时上前,两人死死扣住褚烨的双臂,一人甚至动用了内力,强行压制他狂暴的挣扎。
“陛下!冷静!月公子他……他内力已然爆散,这火势……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影卫首领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依旧死死拦在褚烨身前。
“死路一条?” 褚烨猛地转头,赤红的眸子死死盯住影卫首领,那眼神如同噬人的凶兽,“他若死了,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他状若癫狂,内力不受控制地外涌,竟将扣住他手臂的两名影卫震得气血翻腾,险些脱手!他再次向前猛冲,眼看就要踏入那火焰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褚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并非因为外力击打,而是急怒攻心,加上强行运转内力,导致气血逆行,直冲心脉!那口鲜血溅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瞬间被高温蒸腾起一丝白汽。
与此同时,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阳鱼佩,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口的剧烈刺痛!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尖锐,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感应,仿佛象征着某种联系的彻底断裂,又像是在为他亲眼所见的“死亡”做着最残酷的印证!
这身体与灵魂的双重剧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疯狂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捂住胸口,那里,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弯下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从唇角溢出。
“陛下!陛下!” 福德海连滚带爬地再次扑过来,与其他侍卫一起,趁机将几乎脱力的褚烨牢牢扶住,向后拖离火场边缘。
褚烨没有再挣扎。他只是抬起头,任由鲜血从嘴角滑落,一双赤红的、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眸子,空洞地望着那片依旧在熊熊燃烧、吞噬了一切的大火。
内力爆散的余波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震荡。
火焰噼啪作响,如同恶魔的狞笑。
那个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他走了。
真的走了。
用这样一种方式,在他面前,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念想都不肯留下。
所有的怒火、猜忌、不甘、掌控欲,在这一刻,都被那焚尽一切的烈火,烧成了灰烬。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冰冷的、如同宇宙洪荒般空旷的死寂,和那锥心刺骨、永世难以磨灭的悔恨与绝望。
他想起月微尘昏迷中护住腹部的模样,想起那声带着泣音的“我的孩子”,想起他跪在雨中苍白的脸,想起宫宴上那令他失神的琴音,想起猎场他为自己挡箭时染血的肩膀,甚至想起地牢初遇时,那人眼中不屈的傲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是他亲手,将那人逼上了这条绝路。
“啊————!!!!”
褚烨猛地仰天长啸,那啸声不再暴怒,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苍凉,如同孤狼失去了最后的伴侣,在荒原上发出的、泣血般的悲鸣。啸声在夜空中回荡,竟暂时压过了火焰的咆哮。
他身体一晃,眼前彻底一黑,沉重的龙躯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陛下!”
“快传太医!”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褚烨的意识沉入无边黑暗。最后的感知,是怀中那枚阳佩传来的、如同心脏被撕裂般的、持续的、冰冷的灼痛。
烈火仍在燃烧,映照着帝王崩溃的容颜,也映照着这宫闱深处,一段情孽的惨烈终章,与另一场风暴的悄然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