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与泥土气息的空气,充斥着月微尘的鼻腔。密道内狭窄而压抑,仅能容他躬身前行,有些地段甚至需要匍匐爬过。
石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时滴落,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慌的声响。身后那支淬毒弩箭带来的惊悸尚未完全平复,前方未知的黑暗又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也顾不得腹中因剧烈动作和紧张情绪传来的阵阵不适,只能凭借过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在这逼仄的黑暗中快速移动。怀中阴佩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像一盏无声的灯,指引着方向,也安抚着那个因母亲的颠簸而躁动不安的小生命。
影煞的地图清晰地印刻在他脑中。这条废弃多年的密道,出口位于皇宫东南角,靠近通惠河引水入宫的一道废弃闸口附近,那里荒草丛生,宫墙年久失修,是巡防相对薄弱之地。只要出了密道,与接应之人汇合,便可沿预定路线,迅速抵达三号码头。
时间,在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中飞速流逝。他必须在子时前赶到码头,错过漕船启航的时辰,计划便前功尽弃。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些许。月微尘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来自头顶,那是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实则可以活动的石板,覆盖在出口之上。
他停下脚步,调整着因急速行进和孕期负担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凝神细听上方的动静。除了风声,以及远处宫墙隐约传来的、规律性的梆子声,并无其他异响。
地图标注无误,此地确实偏僻。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双掌抵住那方石板,缓缓向上推动。石板比想象中更为沉重,加之他需顾忌腹部,不敢全力施为,只能一点点将其移开。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带着通惠河水特有的、微腥潮湿的气息。
出口外,是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芦苇丛,正好提供了绝佳的遮蔽。月微尘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行的猎豹,迅速扫视四周。
这里已是宫墙之内,但距离真正的宫墙还有一小段距离,中间隔着一片荒废的园圃和一条用于排泄雨水、如今近乎干涸的沟渠。按照计划,接应他的人应该就隐藏在沟渠对岸的柳树林中。
成功在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完全钻出密道,冲向对接暗号之地的瞬间——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骤然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月微尘心头猛地一沉,立刻缩回身子,只留下一双眼睛,透过芦苇的缝隙,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队约十人的巡逻侍卫,盔甲鲜明,腰佩长刀,正沿着宫墙内侧一条他之前观察中并非主要巡逻路线的小径,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们的步伐比平日巡逻更为急促,眼神也更为警惕,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不断扫过沿途的草丛与阴影。
是临时增加的巡逻!
是因为北狄细作的传闻?还是……苏玉棠或者褚烨已经察觉了什么,加强了戒备?
无论原因为何,这队侍卫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步调!他们行进的方向,恰好会经过沟渠附近,若他此刻贸然现身,必定会被发现!
月微尘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潮湿的出口边缘,利用茂密的芦苇丛和夜色的掩护,将自己完美地隐藏起来。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腹中孩子似乎感知到危险般的不安胎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队侍卫走得很慢,几乎是步步为营,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他们的灯笼光芒几次扫过月微尘藏身的芦苇丛,最近的一次,他甚至能看清领头侍卫脸上严肃的纹路。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蛰伏的毒蛇,连最细微的呼吸都控制在若有若无之间。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一方面抵御着地穴出口的寒气,一方面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突发状况。
这队该死的巡逻,耽误了他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那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灯笼的光晕也消失在宫墙的拐角之后。
月微尘不敢立刻行动,又耐心等待了数十息,确认周围再无其他动静后,才如同狸猫般,迅捷而无声地从密道出口完全钻出,隐入了芦苇丛的更深处。
他半蹲在枯黄的芦苇后,目光焦急地投向沟渠对岸的柳树林。约定的时间正在迫近,他必须立刻发出信号,与接应者取得联系。
然而,就在他准备按照约定方式,发出那声模仿夜枭啼叫的暗号时,他的动作却猛地僵住!
不对!
柳树林那边,太安静了!
按照计划,接应者应该也在密切关注这个出口,等待他的信号。可此刻,那片树林在夜色中黑沉沉一片,听不到任何虫鸣,也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是接应出了意外?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月微尘抚上剧烈跳动的心口,那里,怀中的阴鱼佩,不知何时,温度变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