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使如同惊弓之鸟,在苏玉棠的威逼利诱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寻了个由头,趁林太医不当值时,潜入了其存放脉案的书房。他心脏狂跳,手指颤抖地翻找着,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本专属于揽月轩的、薄薄的册子。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前面的记录尚算正常,多是箭伤愈合情况的记载。直到翻到最近几次的记录,他的目光凝固了。林太医的字迹明显比以往潦草慌乱,上面含糊地写着“脉象滑利,疑为气血异动”、“元气亏损,需固本培元”,甚至有一次,在记录呕吐症状后,旁边用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添了两个字:“恶阻”。
“恶阻”……张院使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是太医,他太清楚“恶阻”通常指代的是什么——妇人怀孕初期的剧烈孕吐!
再结合那“滑利”的脉象,林太医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以及月微尘近日来种种异常的“病状”……
一个荒诞、恐怖、却又无比清晰的结论,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月微尘……有孕了?!
男子之身,竟真的……这怎么可能?!张院使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猛地合上册子,如同捧着一个烧红的炭块,慌忙将其塞回原处,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书房,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赶到了毓秀宫,将他偷看到的一切,连同自己的推断,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禀报给了苏玉棠。
苏玉棠端坐在上首,听着张院使那近乎癫狂的叙述,初时是极致的震惊与荒谬,随即,那震惊便化为了一种狂喜的、扭曲的兴奋!
果然!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月微尘那贱人定然是藏着一个天大的、见不得人的秘密!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惊世骇俗,如此……令人作呕!
男子怀孕?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妖孽!是宫廷最大的丑闻!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笑,挥退了几乎要精神崩溃的张院使,并严厉警告他,若敢泄露半个字,便要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内殿中只剩下苏玉棠与心腹翠缕。苏玉棠再也抑制不住,抚掌低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恶毒与快意。
“好!好一个月微尘!本宫真是小瞧了你!竟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丑事!”她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陛下若是知道,他曾经另眼相看、甚至可能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竟是个能怀上野种的怪物……你说,陛下会如何?”
翠缕也被这消息骇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娘娘……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陛下……陛下会信吗?而且……这孩子……是谁的?”
苏玉棠冷哼一声:“匪夷所思?正因匪夷所思,才更显其妖异!至于孩子是谁的……”她美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狡黠的光,“何必去找那虚无缥缈的‘生父’?这深宫之中,除了陛下,还能有哪个男人能近他的身?可陛下若知,岂会容他活到今日?所以,这孩子,必定是……野种!”
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她不需要去追查那几乎不可能的“生父”,她只需要坐实月微尘“与人私通”、“秽乱宫闱”的罪名即可!一个能怀孕的“男子”,本身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足够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若再扣上一顶“与侍卫私通”的帽子,更是能将他的尊严彻底踩入泥泞,让褚烨感受到极致的羞辱与背叛!
“翠缕,”苏玉棠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去,把我们埋在宫中各处的钉子都动起来。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要……流言。”
她细细吩咐道:“就说,揽月轩那位月公子,表面清高,实则耐不住寂寞,与宫中某位值守的侍卫暗中往来,行为不检。近日‘病重’,实非旧伤,乃是……行了苟且之事,珠胎暗结,却又因体质有异,胎象不稳,这才呕血卧病,命不久矣。”
她要将月微尘的“孕吐”扭曲成“呕血”,将他的“体弱”渲染成“命不久矣”,更要将他腹中那可能源于皇帝的骨肉,污蔑成与低贱侍卫私通的野种!这不仅要月微尘的命,更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记住,”苏玉棠叮嘱道,“流言起于微末,如同水滴石穿。先从最低等的洒扫宫人开始,让他们在井边、在廊下‘窃窃私语’。再让那些不得宠的、心怀怨怼的妃嫔宫娥‘偶然’听闻。最后……务必要让这话,‘不经意’地,传到陛下耳朵里去。”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翠缕领命,匆匆离去。
很快,一些隐秘的、带着恶意的低语,如同瘟疫般,在后宫最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揽月轩那位……”
“可不是嘛,说是病得厉害,都呕血了!”
“什么旧伤啊!我有个同乡在那边当差,偷偷告诉我,是……是有了!”
“有了?怎么可能!他可是……”
“嘘——!小声点!所以才说是怪事啊!据说是跟……跟那个经常在附近巡逻的高个子侍卫……”
“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里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背地里竟如此龌龊!”
“可不是嘛,真是秽乱宫闱!也不知陛下若是知道了……”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瘴,迅速污染着宫廷的空气。它们没有源头,没有证据,却因其内容的香艳与骇人听闻,而传播得飞快。不过两三日功夫,关于月微尘与侍卫私通、珠胎暗结并因此病重呕血的污浊秽语,已如同暗潮般,在宫人间汹涌流动,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彻底冲破地表,掀起滔天恶浪。
秽语污浊,甚于刀剑。它们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网,正向着尚在暗中筹谋、对此一无所知的月微尘,当头罩下。